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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佳人 第25頁

作者︰牧芹

不過現下瞧他恢復了健康,能喊能走,她一個多月以來始終揪著的心,終于能夠放下了。

只是,這顆心寬去了,那麼另外一顆心呢?他是不是還記著她不顧阻擋離開他的事?還是真如大僧侶所說的,正等著她回來?

四目凝望,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倆,然而話兒不說出口,羽衣的一顆心仍是高懸著。極度的寧靜令她難耐,她十指不安地交握,並微微動了下僵硬的身子。

才見她有了一丁點的動作,郎兵就緊張地從草地上跳起來,急著往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

因為激動,他兩手伸得老長,而又因為心里有個疑惑,所以遲遲不敢將她擁進懷里。他的兩只手臂就這麼懸在半空中,直到酸了,才緩緩放下。

「你……還要走嗎?」郎兵忐忑地問。

聞言,羽衣終于抬起臉與他相對,她搖了搖頭,唇間也浮出一朵嫣然。

就在她搖頭的同時,郎兵迅速將她擁入懷中,收臂的勁道,好象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時里一般。

他滿布胡髭的下頷靠著她柔女敕的臉頰,並在她耳畔輕喃︰「我很想你,日里、夜里都想,你知道嗎?」

羽衣點點頭。

「不要分開了,好嗎?」他說,羽衣又點點頭,他笑著捧住她的臉,為她吻去頰上的濕潤,「我沒事了,沒死成,以後也不再打仗了,我們回去找寶駒,等把他接來這里……。

「郎兵,寶駒他……」

「怎麼了?」羽衣望住郎兵,欲言又止。

懊說實話嗎?因為偶然的機會,在月牙泉食得仙物七星草,而得以暫時變成人形的寶駒,為了救郎兵,情願打回願形。所以此刻寶駒……

「啡──」驀然間,草原的頂處傳來了馬鳴,放眼看去,那里正站著一匹皮色透紅光潔的駿馬。

「那匹馬?羽衣,這馬我記得,那天和西夏軍沖突,我中了一刀,流了好多血,原本以就要死在那里了,沒想到身邊居然出現一匹馬,是它將我背離戰場的。」回想著當天的情況,沉吟片刻,卻又好象想到了什麼,「怪了,我怎麼覺得這匹馬很面熟,我……好象很久以前就看過似的……」

郎兵看看那匹馬,又看看羽衣,雖然有些困惑,不過心頭卻隱然有種不知從何解釋的感受,那感覺,就好象羽衣說過的一句話。

「郎兵,你信這天地間的萬有靈嗎?」羽衣握向郎兵的手間。

不當戰士的他,該有時間听她說故事;而不再飛天的她,也多了很多時間與他說故事,也許她會跟他說說飛天東來以及汗血寶馬報恩的故事,也許,她……只會跟他提起一名女子愛上一名男子的故事……

終有一天,他一定能夠了解,天地萬物不僅有靈,而情愛呢,亦是無邊界啊……

尾聲

「這位師父,天色快暗了,您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再不走可能會看不見路喔。」

一名石窟畫匠,對著從日頭剛升起就靜靜坐在窟內一角的人說,但她似乎在打盹,所以他又喚了一聲。

「謝謝你們,你們先走吧,只要留下一盞火給貧尼,就足夠了。」

「這樣嗎?那您自個兒小心,我們先下去了。」

听說這女尼來自遙遠的宋土,一路跋山涉水為的就是想一睹敦煌的石窟佛繪,只是幾天下來,瞧她面容日益憔悴,大概不是患了病,就是對荒涼的漠地不能適應吧?

不過她來這里看畫的數天,都能自行下山。今天不要他們帶,應該也沒有關系吧。幾名畫匠不覺有礙,于是留下一盞火,便提著燈籠走出了洞窟。

人群離去後,天淨坐在原處,打禪的姿勢自始至終皆不改變,洞里雖然略顯淒清昏暗,但她卻不以為意,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光線、這種氛圍。

離她半步之處,燭火暈開了一圈亮色的圓,石窟內的一切雖然不能清楚見得,卻尚能全觀。

她喜歡窟內的藻井,那上頭繪著的雲頭牡丹色澤鮮艷,姿態雍容,宛若真花一般暗暗在頂處吐著濃香;她也喜歡這里的西壁,因為壁龕內供著佛與佛弟子以及菩薩的尊像,他們法相慈祥,眉眼之間盡是悲憐,在他們面前,她有種超月兌的感覺。

不過,她最喜愛的還是南壁,據說南壁上的畫完成于前朝盛期,今天這一群畫匠,就是為了修補它而來。

「唔……」困難地伸展盤坐的腿,天淨試著想爬起來,只是卻力不從心,雖然捱著牆,她仍是跌坐了回去。

這一跌,她不但痛了身子,就連頭也跟著痛了起來。

看來她的生命已走到盡處,這些天,那存在于身子里的詭毒,日以繼夜地啃噬她的氣力,每一次發作,就像要立刻奪去她的呼吸一般,既猛且烈。

她忍耐著,約莫半刻鐘後,那痛楚總算逐漸淡去。

這時,她身旁響起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若非窟里極度闃靜,恐怕還听不到呢。

「你來了。」天淨笑說。來人雖攙起她,卻始終不說話,所以她問︰「今天為什麼這麼安靜?貧尼……想听你說話的聲音。」

她的雙目已然失明,所以來到敦煌的這幾天,都是他在眾人離去的時候為她講解、說明四下的景色。

敦煌數百個洞窟,她雖不能走全,但只要有幸進入,在他宛若洞簫般低沉的嗓音之下,全盲的她也能歷歷在目。

「你能攙貧尼到那里嗎?」面向身旁沉默著的人,她指著南壁。「你說……這面牆上繪著飛天,能不能請你再描述一回?」

昨天他說石壁上的飛天有四尊,他們膚色暗赭,身披燦如金鳥的天衣,騰駕彩雲,翱翔的身形猶似追日。

騰雲與追日,無邊無際的天空任其翱游,對他們來說,天沒有邊,地沒有界,如此自由自在沒有拘束,多好啊!她好羨慕啊!

「為什麼出家?」身旁的人不答反問,這是他第一回主動問她問題。

她低下臉。「出家,為的是要履行佛陀的大愛。」

答話之際,她的手欲扶向牆面,只是觸著的不是那面冰涼的石頭,而是一縷溫柔的絲緞,那絲緞無風自飄,不但飄進了她的掌間,更像有生命似地纏住她柴瘦的五指。

「這不是真話。」

「落了發,一切俗事便與貧尼無關,再提起也沒有任何意義。」捉住那若在游戲的絲緞,她呵護般地揉捻著。

「是這樣嗎?」

「是這樣。」

三個月前,她讓人帶走了對她幫助極大的朱鷹,而後幾天,她卻在蘭州遇上這名男子。他是誰?他不曾提起,而她也認為無須過問,不過心中卻隱隱有著一股熟識感。

在那之後,就這麼自然,他毫無條件地帶她走過漠野,來到她夢寐以求的這片樂土。

天淨說完,身邊好不容易開口說話的黔夜卻靜了下來,等他再揚聲,說的卻是讓天淨訝異的內容。

「如果提起往事毫無意義,那麼你又為何向他人提起?」

「貧尼從不曾向他人……」

「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黔夜截斷天淨的話,兀自吟著,那些詩句由他唇中喃出,竟是鏗鏘異常。

「你?!」瞠大瞎去的眼眸,她抬頭對住話聲的來源。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你……怎麼會知道?」這兩首詩曾是她的最愛,她只告訴過朱鷹……

「如果一切都與你無關,為什麼要將往事告訴他人?你說秦淮有一名貧苦女子,為了家中生計,七歲時自願賣身進入煙花地,她雖然不識字,但在酒樓鴇子的拉拔下,十五歲就成了才藝無雙的名伶。她在歌舞之中找到了自信與快樂,只是她過于天真,以為能歌能舞就能無虞地過完一生,且喂飽一家大小十一口,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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