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只是吃個飯,關心她的腳傷,應該沒什麼大不了。朋友嘛,反正柏瑋仁那里也說好了,今天就換個方式回家。
半個小時後,收拾好東西走出雜志社的範聰美,果真看到樓下有個人等著,只是那並不是和她約好的杰夫,而是說要自己先回去的柏瑋仁。
和前幾天一樣,他雙臂交抱,背對著大樓大門站在一根柱子旁。
範聰美有點意外,于是拐著受傷的腳走向他,然而人才走到他身後的近處,另外一個和她約好的人竟就出現了。
「Mei,抱歉,下班時間車太多,塞了一下。」杰夫匆匆忙忙走過來,一伸手就要幫範聰美拿手上的東西。
「沒關系,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反應地,她回了他一句,而也因為听見她的聲音,所以那原本背對著的人也轉過身來。
柏瑋仁望住那兩個正討論著東西讓誰拿的人,表情頓時變得怪異。
「妳的腳不方便,東西我幫妳拿,妳……就幫我拿這個好了。」這時,杰夫又從背後拿出一朵玫瑰,塞到範聰美已經空下來的手中。
「這個?」拿著花,範聰美的視線在花與柱子旁的人之間游移,等她覺得有什麼不對時,杰夫已經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往自己那輛黑色朋馳轎車走去。
「等……」她回過頭看著那站在柱子旁一動也不動的人。
「有路障,小心妳腳下。」杰夫索性摟著她的肩。
「杰夫,等一下。」肩被人摟著,讓她變得不方便回頭。
「妳的腳抬得起來嗎?要不要我幫妳?你們這里的人行道怎麼這麼亂,機車怎麼停的?小心那邊有個洞……」
「等一下。」
「小心那輛機車,可惡,我應該打電話叫拖吊大隊來,這樣實在是太夸──」
「杰夫,我只是腳受傷,不是視障,麻煩你等一下好不好?」沉不住氣,範聰美終于把話說完。
「怎麼了?」杰夫終于停住腳步,還有點搞不清楚情況。
「我……」手比了下柏偉仁的方向。
杰夫回頭看向那穿著線衫和牛仔褲的柏瑋仁,再仔細看一下他的表情。「誰?妳的朋友嗎?」他站直身。
聰美點點頭。「對,你等──」
「你找Mei嗎?她今天可能沒有空,我會帶她回去,不用麻煩你了。」杰夫說完話,便又把手臂攬上範聰美的肩。
在這之前,他已經從Lisa那里得知最近出現柏瑋仁這一號人物,原本就打算開始「追」範聰美的他,卻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
今天他怎能讓他有機可乘。
「杰夫,沒關系,我可以自己走,你還是等我一下。」這男人今天的反應有點奇怪,怎麼看都像在吃醋。雖然她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但是那股酸意卻是很容易就嗅得到的。
婉拒男人的扶持,範聰美轉臉對著柏瑋仁,她咽了口口水,這才說︰「阿仁,我……和杰夫約好了的,你先回去好了。」
看著她,靜了幾秒之後,他才淡淡地回了句︰「OK。」
聳聳肩,柏瑋仁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向他那輛重型機車,把放在坐墊上兩頂安全帽的其中一頂綁在車尾,旋即騎車離去。
不知怎地,這一幕看得範聰美有點忐忑。
其實,眼前只是簡單的先來後到問題,然而她卻有點害怕他誤會了。
按理來說,她其實不需要害怕的,因為這種誤會,應該只存在于男女戀人之間的。
而他和她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普通朋友?好朋友?異性普通朋友?還是只是異性的好朋友呢?她卻不知該如何定義。
☆☆☆
對于異性,杰夫總是溫柔有禮,然而遇上可疑的對手,卻整個感覺都變了。
他听見她叫那男人「阿仁」,從「阿仁」這個名字,他竟可以衍生出一整套的姓名論,比如名字里面有仁、福、勇……這些字的人,在個性方面都比較呆板。
必于這點,她不予置評。
而看見柏瑋仁穿線衫和牛仔褲,又是騎重型機車,再加上知道他當西點師傅,杰夫居然又能扯出一套長過中山高速公路的價值論。
也許,他是想藉此來凸顯自己的優點,讓她了解什麼樣的男人才是女人的理想伴侶。
就效果上,或許成功了那麼一點點,然而他的反應,卻還是讓她感到有點啼笑皆非。
今天晚上,她可見識到了什麼叫作「緊張過度的雄性動物」了。
一回到家,範聰美卸下一身的疲憊,進浴室準備洗澡。對著滿是水蒸氣的鏡子,她拿起毛巾抹臉,並且掏著耳朵。
在餐廳听了杰夫兩個多小時的滔滔不絕,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快長繭了,不挖一挖怎麼行。
月兌了衣服,站在浴白外的防滑墊上,因為腳踝上還包著藥膏,所以她將受傷的腳踩在浴白邊緣。
彎下腰,旋開水龍頭,讓溫水從蓮蓬頭輕灑在身上。把浴巾上面的沐浴乳搓成泡,她開始清洗身體。
先是脖子,再來是有點厚度的肩,然後是算得上豐滿的胸部、圓滾滾的腰,最後是胖胖的大腿。
這樣的身材,她已經看了二十五年了,已經習慣了,可是總有一天會跟某個男人袒裎相見的,真不知到時候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因為現在的男人都偏愛瘦女人,所以那場面想必很有趣。
「去去去!去找妳外面的女人,不要回來了!去做你們的奸夫婬婦好了!」忽然,浴室外傳來她媽媽歇斯底里的控訴聲。浴室里,範聰美聞聲,把水關掉。
「妳一定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嗎?」接話的自然是她爸爸。
「事到如今你要我用什麼口氣跟你說話,求你留下來,還是求你替孩子著想?」
「聰美都說她大了,不管了,現在是我要和妳談,妳為什麼要一直扯到別地方去?」
那天她說的話,意外成了今晚吵架的內容,很好,她是真的希望她的爸媽平心靜氣地談。
「是啊,小孩子大了你輕松了,我現在沒條件跟你吵了,我是老了、扁了,這里也沒有了,你去外面找女人是理所當然的!」她听見她媽媽拍胸脯的聲音,既諷刺又心酸。
難道女人吸引男人的先決條件,是身體和臉蛋?
「妳別這樣……」她爸爸無奈地回應。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她媽媽語氣十分沮喪。
安靜了許久,她爸爸才接話,「如果不想這樣,那我們就好好談,別再用吵架的方式,好不好?」
「我不要!」話聲一出,她媽立刻一頭撞向牆壁。
「這是干什麼!我叫妳不要這樣,我們都幾歲的人了……」一陣拉扯聲,似乎是她爸爸正在阻止她媽再做傻事。
而同時,一陣啜泣由她母親發出,那聲音悶悶的,像是在心底藏了太久,沒了力道。好不容易,啜泣聲漸漸停歇,他听見她媽媽問了一聲︰
「你……還愛我嗎?」
爸爸還愛媽媽嗎?從她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爸媽吵架,她就曾經想過這個問題。
她承認自己確實很早熟,因為在那種還只知道玩扮家家酒的年紀,她就對「愛」這個字有了感想。
愛就是要對一個人好,可是當年她卻看到爸爸每次都惹媽媽哭。在她幼小的心靈里,也許她曾討厭過這樣的爸爸。但是隨著年紀增長,她看到的東西越來越不一樣。
現在的她會想,如果兩個人真的不適合,又何苦強求在一起呢?
範聰美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又在浴室里待了十幾分鐘,才穿好衣服走出來,而外面的兩個人早已不見蹤影,她猜一個應該是上樓去了,而另外一個則是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