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不夠意思!本來範聰美想這麼直說,但剛好她的肚子咕嚕一聲,所以有了拒絕的理由。「中午沒吃,肚子餓了,下回吧。」
女同學逮到機會,「那正好啊,妳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吃東西,然後晚一點我們到貓空去喝茶、賞夜景。我請妳,好不好?」
說也真巧,公車剛好在這個時候來了。
「車來了,錯過這一班,我還要等二十分鐘。」車停下,門打開。
「聰美,幫幫忙嘛!」
範聰美在上車之前又回頭對她說︰「不喜歡他就找個好方法告訴他,我總不能一直‘幫。’談戀愛,對不對?」車門關上且開動,隔著車窗,她看見那女同學一臉茫然。
因為不知道如何拒絕,所以茫然,這也是戀愛中的人會踫上的狀況之一吧!只可惜,她從沒遇過。
進入大學到現在,她沒被人追過,也沒對任何一個異性有過感覺,什麼「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似乎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
「咕嚕!」好像在回應似地,她的肚子又在這時叫了一聲。
而模著仍是二十九寸的腰圍,她不禁要笑,看來比起談戀愛,她好像對面包和蛋糕這一類的食物有意思多了。
轉了兩班車,她終于回到家,再牽了那輛從國中一直陪她到現在的淑女車,往「華冠西點面包」的方向騎去。
才騎到面包店前,她竟看到一輛計程車橫擋在面包店門口。又過了一會兒,她看見有個人從店里出來。
居……居然是他!是柏瑋仁!他退伍了嗎?什麼時候退伍的?她怎麼都不知道?
沒再往前騎,滿腦子驚喜和疑問的她,在面包店對面的那根電線桿旁停下。
此時,盯著近兩年沒見的柏瑋仁,她的眼楮是睜得特大。她看著他那有點呆的小平頭,和古銅色的皮膚,以及他手上提著的大──
發現他手上提著一只大概三十幾寸大的行李箱,她竟愣住了。
人家當兵是背黃埔大背包,為什麼他退伍了卻提個大行李箱做什麼?要離家出走嗎?
「瑋仁,到機場要記得打電話,如果姑姑接到你了,叫她打電話給我,到學校如果有什麼不會弄的,還是……」
「會啦會啦!打電話我會啦。」把行李箱塞進計程車後座,柏瑋仁轉身對著跟在身後的老人說。
「機票、護照什麼的都帶了吧,還有……」
「都帶了!昨天都收到背包里面去了,我要走了,還要提早到櫃辦手續耶!」雖然從小和他阿公相依為命,心里舍不得,但是他實在受不了老人家的嘮叨。
他長腳一跨,人鑽進車里坐定。
「真的不要我跟你過去嗎?你會不會找不到地方,那個……」
「好啦!放心啦!阿公再見。」這個時候,再多的時間恐怕都是交代不完的,所以他干脆關上車門,和外面的人比了個豎起拇指的動作,表示自己一切都沒問題之後,便要司機開車。
當車子行經路口時,他不經意瞧見那杵在電線桿後面的人。
「呃……司機先生等等,麻煩停一下車。」車停下,他搖下窗,對著那假裝看著電線桿上的小便告的人說︰「妳來了。」
「我?」他還記得她,他居然還記得她?不不,要他不記得她可能有點困難,因為她根本從頭到尾沒變過。
緊張,再加上驚訝,範聰美此刻的心髒恐怕比得上一組大音響,咚咚咚地發出三千瓦的瞬間功率,震得她腦袋昏花。不知怎麼地,範聰美不自主地視線左飄右飄,就是不敢停駐在柏瑋仁的身上,最後只能盯著計程車的車門。
「不是妳難道是鬼?妳是來送我的嗎?」盯著她不安的模樣,不自覺地柏瑋仁也感染了某種情緒。
听他阿公說,之前她偶爾會來他家買面包和蛋糕,但是他退伍也將近一個月了,到今天才遇上她,看來他是沒機會和她「敘敘舊」了。
「送你?我干嘛送你,我連你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對于柏瑋仁的事她看似漫不經心,但是實際上注意力卻是百分之百集中。
這麼大的行李箱,如果裝的全是食物,也足夠讓他繞地球一周不餓死了,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法國念書,如果法文學得快,一切順利的話,一年以後應該就可以進入藍帶學院念書。」
「藍帶?」範聰美終于正眼看著他。
「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西廚學校,也是我阿公的夢想。」他一直到了高中,才知道他阿公靠著一雙手和後來的一間店面,省吃儉用為他存了一筆數目不少的「留學基金」。
而為了留學,他也才在高中一畢業,就申請提早入伍。
「你阿公的夢想,那……那你的呢?到那里讀書,難道就是你自己的夢想?」
「我的夢想妳不是早就知道了。」盯著她圓呼呼的臉,他居然有點……舍不得。
對話的同時,司機提醒柏瑋仁時間會來不及,于是他示意他可以開動了。
「什麼早知道?我哪里知道啦!」
原以為好不容易考上H中的他畢業後會繼續升學,哪曉得他會選擇申請提早入伍。好吧,那現在退伍了,不也該繼續考試念大學,沒想到今天……他居然說走就走,還到遙遠的法國!
一看車子移動,範聰美不由地也開始發急,她趕緊將腳踏車轉向,然後跟在車子旁邊慢慢騎。
「妳知道的呀!」伏在窗邊,他抓了抓頭說。
「我不知道啦!你快說呀!」車子轉出巷子,速度逐漸加快,她不得不也埋頭狂踩。只是眼前的路開始上坡,所以踩得分外吃力。
而見她問得認真,坐在車內的柏瑋仁這才嚷了一句︰「妳不是一直都是資優生?怎麼記憶力這麼差?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也記不起來?」算算,大概十一年有吧,她那麼聰明,不該忘記的。
被柏瑋仁這一說,範聰美更是急切地想問個清楚。于是,她抬起頭,臀部離開了坐墊,打算一舉沖到計程車旁。只是天不從她願,她不過才站直身,用力一踩,她那輛早已不堪負荷重量的中古淑女車便「落鏈」了。
範聰美不死心地多踩兩下,結果落鏈變卡死。只見「刷!」地一聲,連人帶車跌了下去。她忍著痛趕緊爬了起來,不死心地對著前方扯著喉嚨大叫。
「死豆花,你到底說不說啦──」
她的聲音大得整條街都听得到,卻不見那揚長而去的計程車回頭,它黃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可惡!可惡的柏瑋仁!永遠只有他,能夠激起她的脾氣。摔了一身傷的範聰美忍不住跳腳。再低頭看著壞掉的車,心里雖然很氣,卻改變不了他要離開的事實。隱隱地,她感覺心里好像有一堆話想要說,卻已無機會。
帶著一股莫名失落的心情,範聰美回頭再望了望巷子底,就在這個時候,她竟看見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快速接近。
是他嗎?她高興了一下。噢……不是,原來是個國中男生,她好失望。
「吱──」煞車一長響,沒料到那本該騎過去的國中生,竟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妳是範聰美嗎?前面有一個人說他要趕飛機,時間來不及了,叫妳去向他阿公要答案。」傳完話,那國中生馬上又騎著腳踏車飆得老遠。
听了這傳話,讓範聰美又呆了好幾秒,等回過神,她便拖著那輛「落鏈」的淑女車慢慢走回面包店。
一進面包店,老人看到她,便從冷藏櫃里拿出一塊四寸圓形蛋糕。
「瑋仁那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烤的,說是要給妳,我跟他說妳很久沒來了,但是他還是很堅持。嗯,這塊看起來做得還滿‘用心’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