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熾咬緊牙關,他怕他一張嘴,血又要止不住地噴涌出來。他死萬次猶不足惜,但是他真的想要見蕭梟,他要死在蕭梟身邊。他們已經分別得太久,他不想再有分離,他想握住蕭梟的手,抱著蕭梟的身體死去!他抬起右手,握住四指,只留下大拇指朝忽必烈做出磕頭的動作。忽必烈再次震驚。這還是顏熾嗎?還是那個叱 風雲的顏熾嗎?還是那個讓他連吃敗仗的戰神顏熾嗎?還是那個他欲除之而後快的顏熾嗎?他眼前的這個人幾乎是個廢人,甚至經不起一個七歲兒童的輕輕一推。
「你,你……」忽必烈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樣的人,還用得著自己動手嗎?他突然間覺得很泄氣,是那種失去了對手的泄氣,從此以後,天下還有誰能與他爭鋒?
他無意識地揮了揮手,讓顏熾進入內室,蕭梟就安詳地躺在那里,像是剛剛進入睡眠。她的邊上,是蕭梟的師傅蕭之蓮。
顏熾蹣跚地走向蕭梟,然後一聲不吭地抱起蕭梟,向門外走去。
「你……」蕭之蓮亦步亦趨,「你好好安置她!」她語聲哽咽,話不能繼。
顏熾頓了頓,繼續向外走去。
「站住!」守衛的蒙古兵攔住了他。
「放他走!」忽必烈在他身後說道,或許,這是他為姐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畢竟,姐姐,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佩服的人,盡避一度曾是他的對手!
顏熾孤獨的背影緩緩地走出了他們的視線……
尾聲
鮑元年,忽必烈的兒子鐵穆爾繼承了皇位,成為元朝的第二位皇帝。他繼位後不久,太後去世。
「女乃媽,你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鐵穆爾慵懶地斜倚在書桌後的皮椅上,俊美的臉上掩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霸氣與狂傲。
「呵呵,都當了皇上了,還要逼問我這個老太婆啊!」那老太太笑得臉上像盛開的菊花,面容竟與鐵穆爾有幾分相似,「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沒有真相!」
「你以為我真的一無所知麼?」鐵穆爾站了起來,身形挺拔修長。老太太眼神一花,竟似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一雙老眼不由滲出淚意來。
「梟兒!」她蠕動著嘴唇,喃喃地念著。
「那是我的母親麼?」鐵穆爾看似不經意地問道,手指卻條件反射般地在書桌上輕叩。
「是的!」老太太的神情中出現的崇拜與驕傲,「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人!只要她願意,彈指之間,便能令天下天翻地覆。」
鐵穆爾悠然神往︰「我父親呢?」
「你父親?」老太太眯著眼楮,似乎有什麼難忘的片段重現心頭,「你父親是另一個奇跡,天底下,也只有你的父親才能配得上你的母親。」
「我像誰?」鐵穆爾的眼楮里再也難以掩飾他的激動。
「都像!你的眉毛像你的父親,眼楮像你的母親……」
「也像你對不對?外婆!」
老太太吃了一驚︰「你亂叫什麼?我只是你的女乃媽!」
鐵穆爾也不反駁,上前摟住老太太,將頭貼在老太太頭上︰「你是唯一一個留在我身邊的親人!謝謝你,能夠讓我感受到父母的氣息。」
老太太的眼楮再次濕潤起來,她就是蕭之蓮,連蕭梟也不知道的事實竟然被這個她看著他一點點地由小毛孩蛻變成此刻高高在上的君王——她的外孫鐵穆爾給看透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
「你的父母很愛你。」蕭之蓮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當年蕭梟產下孩子,恰好忽必烈的王妃也誕下一子,她靈機一動,趁著忽必烈外出征戰,再次來了一招偷龍轉鳳,將兩個孩子調了包。本想等蕭梟平定天下後,再過繼過來的。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蕭梟竟會在戰場上中箭,忽必烈平定內亂,爭到王位,繼而揮軍南下,輕取南宋,成為元朝開國皇帝。而鐵穆爾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太子。想到姐姐曾經說過,要讓天下為他們耶律家的後代所統治,竟然在冥冥之中都成真了。只不過峰回路轉,統治的人是蕭梟的兒子!姐姐真的是含笑九泉的,而她也真正做到了對姐姐的誓言,永遠不將自己的身份泄露。當然了,被人猜到,那又另當別論了。
「我知道!在我三歲那年,我父親就來找我了。」
「什麼?」這下輪到老太太驚訝了。
鐵穆爾得意地笑了起來︰「後來,母親也出現了。他們兩個開始輪流教我武功!」
老太太愣了一會︰「怪不得你的武功進步得那麼快!」頓了一頓,又覺得委屈,「他們怎麼一次也不來看我?」
「看的!只不過你睡著了!」
「他們可以叫醒我的。」老太太更委屈了。肯定是顏熾指使的,哼,這個臭小子,早知道當日就不讓他帶走蕭梟了。不過,算他還聰明,能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忽必烈就听不出,否則,忽必烈又怎肯放走他們?
她這次倒是猜錯了,當日,她話中的意思,忽必烈猜了出來,只不過念及蕭梟曾經救過他一命,有心成全。而顏熾,當時幾乎如行尸走肉,剩下的心思全在蕭梟身上,根本沒有听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只是顏熾一直不肯放開蕭梟,離開蒙古後,竟然不吃不喝地抱著蕭梟直達兩天兩夜。若不是蕭梟此時藥性過了醒來,只怕顏熾會就這樣一直抱到死去為止。
「那他們下次什麼時候來?」
鐵穆爾忽然臉色微紅︰「我也不知道。自從我登基後,他們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我。」
登基前一日,顏熾和蕭梟很難得地一起來了,不過不是來教他武功的。顏熾拍著鐵穆爾的肩膀︰「兒子,我們的武功你已經學完了。以後的造詣要看你在運用中提高了。接下來,我和你娘要雲游四方了。」
「你們不來看我了嗎?為什麼不住下來呢?」
顏熾與蕭梟相視而笑,鐵穆爾不由黯然,他的父母酷愛自由,又怎會留在這麼狹窄的宮中?
「我也要……」
蕭梟用眼色制止了鐵穆爾︰「你還不行!除非……」她忽然狡猾地笑了笑。
鐵穆爾周身汗毛蠢蠢欲動,每次只要蕭梟出現這種神色,一定是她設計捉弄他的時候,但每次他還是心甘情願地鑽了進去。這一次也不例外︰「除非什麼?」
「除非你生下了你的替身。」蕭梟頑皮地拍拍鐵穆爾的肩,「兒子,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對了,我們的孫子滿月時,我們就會來看你了。」
他搖了搖頭,父母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擁有一個心靈相通的另一半,就不知道人間疾苦了。要他到哪里去找一個和自己心靈相通的人啊?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惆悵地嘆了口氣,這一別,真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父母。他正要向蕭之蓮說明,忽然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動。
「哦,我差點忘了提醒你。」蕭之蓮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剛剛登基,又有人蠢蠢欲動。南宋的後裔一直在謀劃復國大計,你要小心!」
她話才剛說完,已有一黑影縱身撲入,雪亮的劍尖就像知道主人的心意,狠狠地指向鐵穆爾。蕭之蓮待要迎戰,鼻翼忽然聞到了一絲幽香,不及閉氣,就失去了意識。
鐵穆爾本來筆直地立在書桌前,劍尖剛剛觸及眉心,忽然也身形一晃,頓時矮了下去,昏迷在案前。
「哼!真沒用,師傅還把他說得那麼神!」那名黑衣人收了劍,不屑地說著,語聲清脆,宛若玉落銀盤,好听之極,竟然是個少女。她蹲來,剛想拎起鐵穆爾,冷不防肩窩處一麻,全身不由失去了力氣,軟軟地倒在鐵穆爾張開的懷抱里,一雙清亮的眸子恨恨地盯著鐵穆爾張揚而充滿魅惑的笑容,「卑鄙無恥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