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陣風強勁,吹得花圃里的向日葵擺蕩,頂上的花架也搖搖欲墜,涂深深找來了工人把花架固定好。
梯子架上去時,莫子尉擔心涂深深站得太近了些,與她保持一公尺距離,好心叮嚀她︰「小姐,別靠太近,花架跟梯子隨時會砸下來的。」
意料中的,涂深深當作沒听見莫子尉在說話,依然自顧自地盯著爬上梯子的工人看,囑咐工人不可以傷了那焰焰欲張的九重葛藤蔓,跟底下的花朵。
她其實並不那麼擔心自己。
這條命,沒了就算了吧……
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活著這件事情到底有多重要,父親不尋常的保護態度除了親情之外一定是有別的原因。她不但清楚、並且自懂事後也為此傷心。
讓她受了這麼高深的教育,她也就學會了觀察與高深的思考,還有學會掩飾悲哀。
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找出真相,那只會讓她更受傷、更封閉。
找這麼多個保鏢來貼近她,何必呢?多此一舉罷了。她總是有辦法一個又一個的趕走。這個蓄著令人討厭的大胡子的莫子尉,遲早也會受不了她的……
遲早的。
她不需要別人來盯著她,不需要那種以「保護」為名的監視,真的不需要……
忽然一陣強風襲來。
「小心!」莫子尉大喊著往前撲去。
堡人自強風扇倒的梯子上跌落,趴在幾朵當場已經變成標本的向日葵上面,哀聲作痛。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壓在涂深深身上。而梯子砸中了落地窗,滿地的碎玻璃。
還抓著涂深深手臂的莫子尉怒斥,「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離梯子太近!你看!你差點被他壓死!」
還好他動作快,拉走了涂深深,不然這個體型魁梧的工人就會把涂深深的縴細骨頭壓斷。
是的,她的骨架很細,莫子尉發現自己竟然可以一手就完全握住她的手臂,而且,好軟……
柔若無骨;是他可以想到的唯一形容詞。
「你在干什麼?」涂深深壓低聲音、杏眼圓睜,白淨的臉上漲紅、充滿了敵意,「你給我放開。」
「啊?」對了,她說不可以太靠近她,但是……「喂!我剛剛如果不抓你一把,你就小命嗚呼了耶!」
又來了!苞逼退、抓到蟑螂後的態度一樣。
莫子尉不等她自己掙月兌,便用力一把甩開她的手臂,「你以為我愛踫你啊?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我還巴不得不要看到你!」
一甩手,一陣劇烈的疼痛揚起。
「唉……先生你……你受傷了耶……」爬起來的工人指著莫子尉的手臂,有一道深深的割痕落在襯衫的袖子上,並且大量的滲出血來。
是玻璃。有一片玻璃正插在莫子尉的手臂上,那模樣怵目驚心。
「天、天啊!快、快點叫人拿醫藥箱來!快!」
在莫子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涂深深竟然用著他沒听過的緊張大嗓門吼著,而且破天荒的,她竟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慌張的不知道在找什麼。
「止血點……在哪?在哪?」然後她用她縴瘦的手指用力的按住了莫子尉的上臂,「這里……應該是這里……等一下就會止血了,等一下……」
但是鮮血依然不斷涌出,把襯衫跟涂深深的手都染紅了。
「這麼多血……啊啊……」她慌了,那樣子讓莫子尉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痛是很痛,不過比起挨子彈是輕微多了,但是這個女人的慌張態度讓他不知所措。
「別這樣……死不了人的,小事一樁。」他竟然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來人……來人啊!救命啊!」涂深深就這樣大叫起來,惹得附近的隨從靠了上來,七手八腳就把莫子尉架開了。
看著被帶走的莫子尉,涂深深又低頭看了沿地留下的滴滴血跡……她蹲去模了模其他碎片上的鮮血,在手上揉了揉。
「這是詛咒……」她喃喃自語,唇色泛白,「老婆婆的預言要實現了嗎?原來都不是夢,這就是地獄……」
站起身來,涂深深全身顫抖。
「莫子尉,你不該來我涂家,這里會是你跟我的地獄……」
老婆婆說的血光,已經開始實現了。
第五章
沒有選擇權的人生
月黑風高。
她走在沒有半個人影的街道上,周遭都是陌生的景物,打著赤腳,卻不感覺冰涼。
想出去……想出去,她想離開這里,但是找不到街道的盡頭及出口。
「誰?!誰在那里?」前方的路燈下有個緩緩移動的人影。
「冰雪般聰穎並封閉的女孩啊,不必害怕。」是個老婆婆,而且還瞎了眼,她手上拿著什麼?用布蓋著?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她盯著老婆婆手上的東西看,詢問走出這里的方法。
「這里是你的‘心’。」老婆婆笑了,雖然眼盲,她竟然還是筆直的向自己走來。
她倒退了兩步。
「我的心?」
「你的心禁錮在冰雪架構的地獄里,要離開這里,除非有一把光明火焰燒融地獄之門……」老婆婆掀開了手上的布,赫然是-顆水晶球。
水晶球發出強烈的紅光,頓時使得空間明亮起來,而紅色光芒里有個模糊的影子。
一個男人,俊美而且一臉胡渣,粗獷得宛如戰神的男子。
「火焰般的男子將會為了帶你離開地獄而付出昂貴的代價,紅色的光不只是火焰,還是血的象征。」老婆婆又蓋上了布,周遭恢復黑暗。
「不,我不需要誰來犧牲,夠多了……已經夠多人為了我這沒有意義的生命,犧牲了他們的心智跟生命了……」女孩抖著聲音,不敢相信方才眼前的景象。
「恐怕由不得你,只需要問問你自己……」老婆婆笑了,「你有勇氣跟智慧張開羽翼保護你的騎士,並且為他療傷嗎?不管你會受到多大的傷害撞擊?」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可以帶自己月兌離這十多年來的封閉地獄。
「我可以。」
「那就夠了。」老婆婆伸出手指著前方,街道的一端有著溫暖的光線,「回去吧,雖然依然是地獄,但是因為你的勇氣跟承諾,它會比以往溫暖許多。」
女孩正想繼續追問細節,那個騎士是誰?血的象征又是什麼意思?一回頭卻只剩下她一個人。哪里來的老婆婆?
在沒得選擇的狀況下,她向那溫暖的光源走去。
沒得選。
自她懂事起,沒有一件事情可以讓她有選擇權,她習慣了。就連自己的生與死,她也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生在涂家,長在涂家,連將來要不要死在涂家以外的地方,她都沒得選。
扁源擴張,將她緩緩包圍,她閉上眼楮。
一張開眼,就看見了有個發亮的人影坐在落地窗邊,面向窗外,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在閱讀。
那輪廓跟相貌……水晶球里的火焰戰神?!
涂深深因為吃驚而清醒了。
天氣很好,修復好的花圃跟落地窗在艷陽的照射下,讓練琴室溫暖又明亮。
她睡多久了?窩在沙發上看著書,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而且……
那二十歲時發高燒所作的夢又重演一次。
她坐起身子來,窸窣的聲響惹得窗邊的人回過頭來。
「醒了啊?你打呼的聲音還真大咧。」
莫子尉依然是一臉胡渣,讓涂深深看了生厭,但是……似乎並不像一開始那麼讓她討厭了。
見涂深深跟以往一樣沒反應,莫子尉只是笑笑,繼續埋回書本里。
花圃事件過後,莫子尉第二天依然堅持包著手上工,不管別人怎麼勸他休息都沒有用。
「我以前挨了子彈還不是一樣上搏擊跟射擊訓練?該做的還是要做,我可不想當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