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算了,棋子灑落一地,覆水難收。寒天賢佷,咱們只好下回再一分勝負。」唐翰林略感可惜,只差一點就可以讓頑強的對手棄甲投降。
「覆水未必難收。」江寒天靜靜地說道,修長的手指拾起地上一顆顆棋子,放回棋盤上,不一會兒,竟然已經擺出原本的陣局,一絲不差。在場眾人大為驚異,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唐無波。「江寒天,想不到你記憶力如比之佳,有記住整個棋譜的本事,真是萬中選一的「棋才」,不好好教一番,實為可惜。」
唐翰林斥道︰「波兒,不可無禮,要稱呼「江世兄」。」
唐無波對著江寒天偷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故意加重語氣。「是的,「江世兄」。爹信不信,只要我教江世兄一步,就可以使他反敗為勝?」
「是嗎?」唐翰林不相信女兒棋藝神妙至斯,雄心頓起。「好,你盡避教。為父的就不信,一步之差,能夠扭轉乾坤。」波兒雖為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就算她再厲害,只點一步棋,以江寒天資淺的棋力,接下來也未必能有所作為。可惜,他萬萬想不到,唐無波和江寒天自從古墓中九死一生後,兩人有著極好的默契。
但見唐無波窈窕的身軀立在江寒天身旁,縴手指著棋盤,面授機宜。
自進門來一直微笑不語的江滄雨,此時突然瞇起了眼,注視著他那向來冷漠不親近人的二兒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這個兒子,向來是不讓人近身三尺之內的,連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例外,往往輕輕一招隔開父子兩人距離。但是現在,唐三小姐距離寒兒不過寸許,呼吸可聞,而寒天居然神色自然,側首傾听。也許是唐翰林在場,不便給唐姑娘難堪吧,江滄雨心想。
眼見唐無波縴手微抬,一個不小心擦過了江寒天的瞼頰。江滄雨心叫糟糕,佷女可能要被寒天的護體氣功震飛出去,正準備伸手救人,卻見江寒天俊顏微展,微微一笑,而唐無波仍不知情地繼續授計。江滄雨大感驚奇,回頭要叫妻子來看,卻見楚嫻正和沁月聊得開心,錯過了二兒子少見的笑顏。
此刻唐無波正站在他身旁,淡淡清香,似乎是女子馨香混著書香茶香,令江寒天心中洋溢著一股自在暖意,原本對造訪唐府的不適感大消。凝視著唐無波閃亮的眼眸、溫和的素顏,聆听她低柔的嗓音,使他有一種無可言喻的安心感。安心感?
真奇怪,武功卓絕的白虎寒天何需安心感?
「如比一來,爹爹的攻勢就會自亂陣腳,听明白了嗎?」唐無波的確只教一步棋,卻將雙方布局簡略地解說一遍,她相信以江寒天縝密的思考,能自行推演下去。
套句回瀾常說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遇上無波姊,爹爹只有束手無策的分。唐無波指點一步棋,居然讓唐翰林兵敗如山倒,江寒天反敗為勝。就當唐翰林不可置信地連聲說︰
「怎麼可能呢?」,江滄雨撫髯微笑,江嵐天、江傲天大感驚奇,氣氛和樂愉悅時,一名家僕走上前來,說道︰「四小姐回來了。」神色有異。
眾人听見自從金陵一戰後隱居養傷的冷雲回來了,莫不感到高興,唐翰林斥道︰「還不趕快將四小姐帶來大廳給親家見禮,慢吞吞地干什麼?」
家僕似乎頗感為難,終于在唐翰林的催促下,將冷雲帶來大廳。
唐無波看到家僕異常的反應,心中有不祥的預感。當冷雲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大廳時,眾人不禁倒抽一囗冷氣。
唐冷雲絕美的容顏看起來非常蒼白和疲憊,烏絲依舊,手腳完好,但是,衣衫掩蓋不住小骯明顯的隆起,讓人一目了然,不用請大夫來也知道她己身懷六甲。
唐府大廳里彌漫著一股死寂的沉默,沒有人開口,直到憤怒的質問出自向來溫文的唐書翰口中︰「這是怎麼一回事?」
冷雲沒有回答,疲憊的神色中仍保有往日的倔強,那是讓唐翰林心痛、紅停夫人惱怒的眼神。
紅停夫人尖聲說道︰「唐府沒有教出這種的女兒,來人啊!將四小姐送出去!」
就在江滄雨準備出面為愛徒說情時,撲!地一聲,唐無波跪倒在唐翰林面前。「爹,大娘,請看在波兒的面上,讓冷雲留下來吧!冷雲這幾個月來一定吃足了苦頭,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先讓她休養幾天,再問個詳細,好嗎?」
唐翰林看著從不求人的三女兒,眼眸里滿是懇求的神色,他向來器重無波,這時不由得心軟,嘆了一囗氣。
唐無波見父親態度軟化,便走向冷雲,溫柔地環著她的肩膀,縴手為她整理散亂的發絲,柔聲說道︰「很累了吧?先回房休息再說。」
一直面無表情的唐冷雲,听到唐無波低柔的嗓音,看到她溫和的眼眸,才覺得真正看到親人,一直繃緊的心情松弛了,怔怔地流下了眼淚。
唐無波扶著冷雲走回房時,轉頭對江嵐天說︰「嵐哥,能否請你來為冷雲把個脈?」江嵐天二話不說地隨唐無波而去。
唐翰林神色黯然,無力地說︰「家門不幸,讓親家見笑了。」
江滄雨語重心長地說︰「唐賢弟,請寬待冷雲。」說完便帶著家人告辭了。
步出唐府後,楚嫻為了打破適才沉默的氣氛,故作輕松地向丈夫說道︰「沁月雖然年紀小了點,但是性格柔順又懂事,配上寒天,堪稱佳偶,要不你去探探寒天的口氣如何,寒天向來最听你的話。」
江滄雨撫髯笑道︰「關于寒兒的終身,娘子不用操心,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看到唐無波安撫冷雲的情景,他可以了解為何冷漠若寒兒能接受她,武功再高、意志再堅定的人,也需要溫和的撫慰,不管是寒天還是冷雲。
「是嗎?」楚嫻半信半疑地看著丈夫。「可是怎麼不見寒兒對沁月有所表示?」
江滄雨不願說破,只是莫測高深地微笑道︰「總有一天,寒兒會有所表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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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總有一天」,足足讓楚嫻等了三年。這三年中,唐無波的日子過得非常愉快,因為,得以品嘗綠茵樓的上品茶,同時,棋逢敵手。
「咦?」唐無波不可置信地盯著棋盤,杏眼圓睜,她居然輸了!
她的對手優雅地端起茶碗,輕啜一口芳茶,形狀優美的唇邊綻出一抹淺笑。一塵不染的白袍,挺拔的身形,俊美的面容。正是三年前下棋還要思考很久的江寒天。
「唉唉唉,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更勝于藍。」唐無波贊嘆道。她天性聰穎,智計百出,在棋盤上所向無敵,自認為贏棋是聰明人的專利。但是江寒天扎實的功夫,可讓她大開眼界,他能暗記住十幾局經典棋譜,由其中自行揣摩。
「稟堂主,外面有位姑娘牽著個男孩,要見絹坊主人。」
江寒天秀眉一揚,三年來,他和唐無波在綠茵樓雅座飲茶,嚴禁任何人打擾,這時卻來通報有人要見,顯然對方來頭下小。
江寒天道︰「讓她們進來吧!」
「波姨!」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飛撲到唐無波懷中,漂亮的藍眼里閃著快樂的光芒。
「小藍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波姨啊?」唐無波縴手梳理著男孩頭發,溫和秀雅地笑著。她從來不喜歡孩子,也自認不是有母性的人,但是,小藍卻和她極為投緣。
「娘說要帶小藍去找爹,先來向波姨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