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伴隨著黑暗的只有歌聲。
片刻之後,薇亞欣喜的發現,他緊皺的眉宇逐漸放松了,臉上痛苦的線條似乎超于和緩,最後他終于陷人寧靜的睡眠中。???史密斯太太的陣痛持續了許久,直到隔天凌晨三點才順利生下兩名男嬰,伊默忙著檢查嬰兒,處理善後,一直忙到清晨四點才離開診所。他又累又餓,恨不得能立刻回家倒頭大睡,但他心中強烈的不安超越了他對睡眠的渴望。
他坐進車里,打開保溫杯蓋,慢慢的啜飲手中熱騰騰的咖啡,撲鼻而來的香濃氣息,頓時讓他清醒不少,其實他早厭倦了這種山上山下來回跑的日子,尤其是在結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之後。
但想見薇亞的渴望,總是令他一次又一次拖著疲憊的身軀朝她飛奔而去,雖然她的笑臉總能輕易的化去他的疲倦,但他要的不只是這些。
他要每晚回到有她在的家里,他要隨時隨地能擁她入懷,盡情的向她輕吐愛意,即使沒有小孩是一種遺憾,但只要有薇亞也就足夠了。偏偏薇亞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心意,為了怕嚇著她,他也一直隱忍著不說,但伊默懷疑自己還能忍多久,再加上薇亞對那個男人的態度……他趕緊喝下最後一口咖啡,發動車子朝孤兒院駛去。
他在天剛亮的時候抵達孤兒院,狗兒在看見車子時吠了幾聲,伊默下車拍了拍它的頭,狗兒立刻安靜下來,親熱的在他腳邊磨蹭。
「伊默,怎麼這麼早?」葛修女關心的看著他疲憊的神情。
「還沒吃早飯吧?先進來坐,我替你準備點吃的東西。」
「謝謝。他還好吧?」
「我剛起床就听見你的車聲,所以還沒來得及去看他。」
「那我先去看看他吧。」
「也好,我也有點擔心他的病情。」
兩人一走到門邊,葛修女驚訝的看著敞開的房門,昨晚她明明關了門,怎麼現在卻是開的?
梆修女快步的走進去,印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無奈又愛憐的搖了搖頭。「這孩子,怎麼趴在床邊就睡著了?」
眼前溫馨的畫面讓伊默滿不是滋味的皺起眉,瞪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
「薇亞,醒醒。」葛修女輕拍了下她的肩喚道。
薇亞迷糊的揉了揉眼楮,「我睡著了嗎?」她看了窗外一眼,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她驚慌的望向床上的人,在看見他沉靜的睡容後才稍稍松口氣。
「是啊,你這孩子怎麼跑來這兒了?」
「昨晚我听見他的申吟聲,所以跑來看他,才發現他全身發燙,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所以就留下來照顧他了。伊默,你快點過來看看他好一點了沒有?」薇亞急切的說,絲毫沒察覺他黯然的神色。
即使因嫉妒而懊惱,伊默的語氣依然溫和。「讓我看看吧。」他掛上听診器,仔細的檢查病人。「溫度降下來了,雖然還沒完全退燒,但應該沒什麼危險了。」
「可是他昨晚燒得那麼厲害,真的不會有事嗎?」薇亞不放心的追問。
「不會有事的。薇亞,你照顧他一整晚,一定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
「可是我一點也不累啊,我想照顧他。」
「薇亞,听伊默的話,回去休息吧。」葛修女開口道。
「我會替你看著他,他不會有事的,你就先去吃早飯,然後睡個覺,等睡醒了之後再來照顧他。」
既然葛修女和伊默都說他沒事了,他應該真的沒事了!
「喔,好吧。」薇亞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叮嚀道︰「可是如果他又發燒做噩夢,你一定要叫醒我喔,我會唱歌給他听,那他就不會害怕了。」???然而他並不像伊默保證的沒事,他被高燒肆虐了三天兩夜。
糾纏不斷的夢魘比病痛更令他筋疲力竭,當他在第四天下午醒來時,只覺得渾渾噩噩,全身虛弱得猶如剛出生的嬰兒。
而他的記憶顯然也不比嬰兒多多少!
除了頭痛欲裂,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就連那該死的噩夢也記不起一點片段。
是疼痛阻礙了他的記憶?還是他腦袋里哪根要命的神經斷了線?
他嘲弄的扯動嘴角,或許他該慶幸自己至少還能維持理智,沒被歇斯底里的恐慌所吞噬。
他費力的抬起手觸踫隱隱抽痛的額頭,厚厚的紗布阻礙了他的探索,只能借由紗布邊緣衡量傷口的大小,而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不過他又能期望什麼?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他抑怒的皺起眉,這個動作牽動了額上的傷口,痛得他瑟縮了一下,但他又立即、幾乎是不自覺的控制住疼痛的反應。
倏地,一陣柔亮的歌聲打斷他的冥想,他渾身一震。
他認得那個聲音!
那扣人心弦的聲音不時出現在他的噩夢中,驅走了執意糾纏他的夢魘。
他掙扎的坐起身,如此簡單的動作幾乎耗去他僅存的精力,他一手緊握住床沿藉以支撐上半身的重量,喘口氣,不容許自己屈服在虛弱的昏眩中。
他凝聚起全身每一絲的力氣,強迫自己下床,漠視身上每一寸肌肉所發出的疼痛抗議,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前,直到他的手觸踫到窗台,才容許自己虛弱的跌坐在窗台前的長椅上。
他將頭靠在牆上,雙眼望著窗外。
她沐浴在霞光中,身旁圍繞著一群孩子,每個人都靜靜的聆听她天籟般的歌聲。夕陽在碧綠的草地上鋪了一層金毯,和風拂去夏日的暑氣,揚起她金紅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有如躍動的火光,耀眼而不可逼視。
瞬間,他仿佛看見她身後舞動的潔白羽翼,他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不可能的,一定是錯覺,他的視覺該不會跟著腦袋一起摔壞了吧?
他懷疑的搖搖頭,再次定神凝視,原來在風中飄動的只是她寬松的白衫,然而她口中流泄出來的歌聲,卻仿若天使之音,那麼的聖潔美麗,它深深地觸動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閉上眼楮,感到眼楮一陣火熱的刺痛,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侵向四肢百骸,那不是上的痛苦,而是發自靈魂深處,一種他所無法理解的悲哀。
直到歌聲消失了許久,那種震撼仍令他感到痛苦。
「你怎麼了?很不舒服嗎?」軟軟的語音在他身前響起。
一只冰涼的小手毫無預警的撫上他的臉,他猛地一震,隨即張開眼,峻厲的目光掃向眼前的女孩。
是她,那有著天使之音的女孩!
剎那間,那張絕塵柔美的容顏狠狠地撞進他的心坎,一種陌生到近乎怪異的感覺刺痛了他的心,他發出一聲嘆息,不自覺地柔和了咄咄的目光。
她的頭發是混和了太陽和火焰的金紅色,柔軟得像雲朵般圍擁著她精致美麗的臉蛋,透明潔白的肌膚暈著淡淡的瑰紅。
薇亞近乎著迷的痴望著他,那雙比天空還藍的眼眸多?漂亮啊,卻充滿了陰影。
「你在哭,是不是很痛?」
他哭了嗎?他愕然無語。
「你一定很痛吧?」那雙美麗的棕眸充滿了同情。「伊默說你受了好重的傷,可是你不要害怕,我向天父祈禱過了,你很快就會好了。」
「是嗎?」他低喃,被動的任由她擦去他臉頰上的濕熱。
「是的。」薇亞遲疑的問道,「葛修女說你需要多休息,我不應該吵你,可是你已經睡了好久好久,你還想睡嗎?」
他搖搖頭,感覺她甜美的氣息環繞著他,熟悉得一如她的歌聲。「這幾天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嗯。」她的笑容像冬雪乍見的春陽,暖融融的。「你一直發燒做噩夢,我好怕你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