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琪遽然起身走向陽台,愣愣地望著遠處一片閃爍的燈海。她感到一股窒息般的難受,不只是身體,更是靈魂深處……天啊!她是怎樣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阻止自己失聲尖叫,她不要冷靜,她不想去思考他有多無奈,為什麼?
她甚至不知道該去責怪誰,芷晴嗎?她並沒有逼阿杰娶她;那麼是阿杰嗎?自己又怎能怪他的責任感所作下的正確決定?那麼該怪孩子嗎?她痛苦的搖搖頭,她又拿什麼借口去責備一個最無辜的孩子?
淚水悄悄爬滿她的臉頰,思琪用手抹去淚水,她是需要盡情的哭,好好發泄一下,但不是現在。
「阿杰,不要跟我道歉。」她微弱的有如耳語的聲音里包含著痛苦和理解,仿佛她正無怨的承受著無盡的煎熬。
「思琪……」沈杰把她輕轉過身來,才發現她的眼眶充滿了淚水,他內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四目無言的膠著在一起,思琪在他眼中看見了絕望的悲苦。
「阿杰,你走吧。」她舉起手,放在他的唇邊,「什麼都別再說了。」她顫抖的笑笑,眼里閃著的淚光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痛苦。
沈杰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在心口上,他是什麼都不能說。他真的好恨!為什麼?為什麼上蒼這麼捉弄他?他悲哀的閉上雙眼,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淚水。
「再見。」思琪緩緩的抽回手,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他的目光似的轉過身去。
她好想埋在他懷里痛哭一場,更想緊緊的抱住他,撫慰他的悲傷,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啊!
思琪的雙臂緊緊的環抱自己,她突然覺得好冷好冷,一種連心都快凍起來的寒冷,一種他熾熱的目光再也無法溶化的冰凍。
沈杰的臉痛苦地扭曲著,整顆心被她的決絕打到谷底。雖然明知再說什麼都是枉然,可是他的雙腳卻像生根似的僵直在原地不願離開。
「走吧,我會沒事的。」思琪用力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求求你……」
她快受不了了,她的情緒已經在崩潰邊緣。
像是受傷的動物,沈杰忍不住悲憤的低吼一聲,搖晃地沖出去。
當門‘砰’的一聲關上,思琪再也忍不住的蹲下來,雙手掩住臉,猛烈的抽泣著。
「老天,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思琪失聲的嘶吼著,「你奪走了爸爸、媽媽、女乃女乃,現在連我僅存的依靠,你也不放過,為什麼?我到底哪里做錯了,注定今生要孤零零的一個人?」
沈杰踉蹌的走下樓梯,以最快的速度打開車門,將門用力一甩,發動引擎疾馳而去。
他雙眼直瞪著前方,泛白的手指緊握著方向盤,腳無意識的猛踩油門,車子以驚人的速度狂飆在幾近空曠的馬路上。他腦中縈繞的淨是思琪蒼白的笑容里那難以隱藏的悲傷。他仿佛可以听見她哀戚、絕望的哭聲,而這一切都只因為他該死的喝醉!
半個小時後,他終于將車子停在路旁,痛苦的趴在方向盤上大口的喘息。為什麼他不干脆撞死一了百了?
他苦笑的仰起頭,什麼時候‘死’這個念頭變得這麼甜美?他下意識的拿出煙點燃,在漆黑中看著煙頭一熄一燃。
他死了,思琪會快樂一點嗎?不!不會的,但至少他不會再有感覺,呵!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沒有知覺是那麼幸福。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看著煙圈慢慢的消散,他曾答應過思琪婚後戒煙的,不過現在……
他不由得皺著眉抽得更凶了。
多年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築一個夢,這個夢對他而言不僅是一個心願,也是一項承諾一項他寧可死也不願打破的承諾。此刻他就像是在攀爬一座岩壁,在他快要到達山頂時,突然被硬生生的扯下來,摔得遍體鱗傷。
「思琪……」沈杰紅著眼眶,沙啞的低喚著她的名字,心里泛起一陣陣的抽痛。
「告訴我,今後該怎麼面對沒有你的未來?」他又該怎麼凝聚起勇氣,去面對那將他們打入痛苦深淵的抉擇?
沈杰在抽了半包煙後,才赫然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的將車開到舊時的公寓附近。他猶豫的抬起頭,看向整棟黑漆漆的大樓,他該不該去找芷晴?現在都快半夜了。他自顧自的掙扎了一會兒,怒火不由得漸漸升高。
哼!半夜又怎樣?思琪一個人傷心欲絕的哭泣著,而她這個始作俑者憑什麼高枕無憂?沈杰忿忿的捻熄煙蒂打開車門。
芷晴躺在床上,呆呆的瞪著天花板,起先她試著數羊,豈料越數神智反而越清醒。最後她索性起身,打開床頭燈,拿起一本雜志無心的翻開,翻沒兩頁又煩悶的將它丟向一邊。
「唉!」她嘆息的撫模著自己依然平坦的小骯,她好怕自己的沮喪會影響寶寶的發育,可是如今的她又怎麼輕松得起來?
「寶寶!你可知道你爸爸將娶別人了。」這一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對著寶寶吐露心聲,畢竟寶寶是她唯一能傾吐的對象了。
猝然響起的鈴聲嚇得她驚叫一聲,「誰會在這時候來?」她下床打開屋里的燈,警戒的走向門口。
她謹慎的貼在門孔上往外看,是沈杰!她心中又驚喜、又困惑的拉開門。
芷晴穿著一件圓領棉質的薄睡衣,在身後燈光的照射下,隱約可見玲瓏的曲線,令沈杰心中沒來由的一震,思緒不由得飄回那一夜,他感到一股熟悉的蠢蠢欲動……
懊死的!沈杰狠狠的暗自詛咒一聲,臉色更為陰沉,插在褲袋里的雙手不禁握緊拳頭。他該死的中了什麼邪,居然會對她有反應?
芷晴被他炯炯的目光盯得渾身燥熱起來,她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困窘。老天!他從來沒有這麼專注的凝視過自己。
「你一向都是這麼見客的嗎?」他冷冷的口氣含著明顯的怒意和諷刺。
芷晴愕然的抬起頭,迎視他像花崗岩般冷硬的臉龐,初見時的喜悅頓然消失無蹤。
她困惑的盯著他隱約可見的怒氣,他是哪里不對勁了?半夜三更的跑來發他的脾氣。她已經夠‘郁卒’的了,他還對她冷言相向,芷晴一言不發的轉身回房。
「站住!你要去哪里?」沈杰怏怏的關上門,不悅的盯著她的背影。
「去換衣服,省得礙你的眼!」芷晴難得發火的回答。看來懷孕對她的影響真的不小,她的脾氣居然變得火爆起來,芷晴自嘲的笑笑,看來她懷的肯定是個小暴君。
片刻後,芷晴一身整齊的水藍色褲裝,端坐在他面前。「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嗎?」
「你說呢?應該是你有事要告告訴我吧。」沈杰的臉色像是暴風雨來臨前一樣烏雲滿布,目光有意的瞥向她的小骯。
芷晴的心不由得漏跳一拍,她並沒有忽略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奇異光芒。難道他知道了?她恐懼的咽口口水,不!不會的!力平答應過她保密的,可是他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奇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強自鎮定的擠出一絲笑意。
沈杰冷笑一聲,「是嗎?現在才假裝清純無辜,不覺得太晚了嗎?你不想告訴我有關你月復中小孩的由來嗎?」
孩子?他知道了!芷晴臉色慘白的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開口試了兩次,才顫抖的發出聲音,「你……你說什麼?」
「你很清楚我說什麼!別告訴我,你沒想過力平會告訴我。」沈杰輕蔑的注視著她蒼白的臉色。
「我真的沒有要他……」芷晴急著想辯解,她甚至忘了要否認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