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她紅了一張臉。
她被活逮了,誰教她肆無忌憚地看著卓越開車。
不過也不能怪她,因為她第一次發現卓越開車時的從容自信,真是好帥!彷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當然,照進車窗內的月光,也是幫凶之一。
被他意味深長的目光一瞟,她更加心煩意亂了,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出她偷瞄的本意。
「楚楚說,你是一本活唐詩,活宋詞,以詩為食,以詩為眠,不食人間煙火!」
可憐的可馨,本來就夠不安了,這下更加忐忑驚慌,連迭否認︰「楚楚亂說的,我向來最沒文采,你不要听她亂說啦!」
好在開車的是卓越,否則可馨一定會在忙亂中,不是將車子墜入山谷,也會直直撞上電線桿。
「你太謙虛了!」
可馨卻想,這種事何必謙虛?說她會睡死在古文之中還差不多!
「要不要參加我和六、七好友組成的‘倚馬可待會’?我迫不及待想介紹你和其他人認識。」
「倚馬可待會」顧名思義,乃是以文會友,隨興創作,自負才高,故引太白之言「文不加點,倚馬可待」為名。
她不能自曝其短,絕不,絕不!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搖蚌頭就成。
可是,卓越高度的期盼眼神望向她。
她竟然不顧死活,毫無主見地點頭了,還點得很用力,吃定點頭不用錢似的。
看來,飛蛾是為愛撲火的!
第六章
星期三中午,楚楚和可馨從普通大樓漫步到椰林大道上,準備步行到好吃又便宜的女五餐廳裹月復。
「待會兒要不要去活大看電影?」
「播什麼?」可馨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SEVEN!」楚楚喜歡留胡子的布萊德彼特。
雖然,別人都說,他那模樣太頹唐,不修邊幅。
不過,楚楚的眼光向來是與眾不同的,從她討厭丘辰可以得到印證。
「活大為什麼要播—?大學口就有一家了啦?」可馨開始胡言亂語,神智小清起來。
「可馨……」楚楚忙不迭拉住「行尸走肉」式、獨樹一格走法在行進的可馨。
楚楚伸手探了她的額,怎麼沒發燒?難道是沒睡醒嗎?嗯,可馨的眼楮腫腫地。
「楚楚,我怎麼辦?這下,我沒臉見人了!」
「怎麼辦?」楚楚直覺以為她懷孕了。
因為,只有未婚懷孕,才會將自己嚇成這樣。
可馨用略帶哭音的語調告訴楚楚,自己答應卓越參加「倚馬可待會」的事。
她下午就要去跟一群月復荀便便、妙筆生花的高手以詩為食,以詞為眠,教她如何不害怕?
她不想眼睜睜地讓卓越看扁她。
「都是我不好!」楚楚此時才發現事態的嚴重性,歉然道︰「把你吹捧上天。難道他听不出我口氣中,玩笑成分居多……」
除非他……
「我在他家一看《宋詞》就睡著了,也告訴過他,我根本沒有文采……」
楚楚忽然笑開地說︰「你別想這麼多了,你放膽去就是了,卓越會罩你的!」
嘴里雖說得如此輕松,她卻打定主意要和卓越來個好好的溝通,看他安排可馨進入「倚馬可待會」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楚楚會好好贊美他一番,因為,這表示他為了能見到可馨在下餌撒網、在耍手段。沒有比卓越渴望黏在可馨身邊更令楚楚高興的事了。
「丟臉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說得輕松如意。」
「放心好了,我們可是楚楚笨女人榨財鑽營雙拍檔,我不會棄你于不顧的,你去,只要裝清高就好,不管他們討論哪一種形式的文學,你都不要開口,露出那種無可無不可的眼神笑容,當人家問你的時候,說幾個艱澀難懂的字,越短越好,一個字最棒,包準他們想得榨盡腦汁,人仰馬翻,替你提出各種解釋,你再挑一個說得最好的,對著他甜笑,包準他們把你當神一般崇拜!」別的不行,唬人可是楚楚的看家本領。
「好像有點道理!」可馨有了笑容。
「本來就很有道理,如果是要觀摩彼此的作品,一定是在家里事先寫好的,你根本不用擔心!」
「嗯!」
「踏實多了吧!你只要不要睡著就好了!」
「要是我又睡著怎麼辦?」
「嗯,只要你有想睡的念頭,就沖著卓越笑,包準你睡意全消!」
「喔!」好怪的法子,不過以可馨溺水的心境來說,楚楚現在說的每句話都是救命浮木。「楚楚,你今天頭腦特別清楚!」
「這得歸功我的心情特別好。」
「是因為丘辰三天沒出現了嗎?」
「賓果,如果這種美好的日子天天都來,那就太美好了,現在,我看什麼都順眼!」
「楚楚,丘辰的手傷好像被細菌感染,發了高燒,昨天才出院返家休息!」
楚楚足足呆了有一分鐘之久。
「不可能,開什麼玩笑,他星期天人還好好的?還在我家活蹦亂跳……一定是他在騙人……」方才可馨的不安,好像全數轉移到楚楚身上了。
只是,她渾然不自覺。
「他媽媽也從美國趕回來了!」
丘辰大一入學的那一個月,他父親就將總公司移往新加坡,工廠早在三年前,就逐漸地移往勞動力和人力資源充足的馬來西亞,最後,他們一家人也移民美國。
身為獨子的丘辰卻堅持留在台灣,當時丘家還引發一場家庭糾紛,但丘家夫婦拿平日雖率性不羈,但認真起來,說一不二的愛子沒輒,只好先行移民。
謗據可馨的情報網,他媽媽這次是下定決心來架他去美國一家團聚的。
「是喔!」楚楚已稍稍回復冷靜,因為丘辰雖病,但必已無大礙。
但這一次她和丘辰恐怕是真的分開了。
自從,國一那年,她和丘辰同班以來,就一直耳聞他們家已經做好移民美國的準備,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而已,或許是明天,後天,後年……
懊來的總是會來的!她就知道,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當當尋常朋友還可,若要有進一步的交集,便是強求。
這種傻事,丘辰卻也堅持了六年多。
他說她是絕緣體,不肯為他激出一朵火花,一朵也不曾!
就算有過,又能如何?他就要去美國了,一切不都又回到原點了嗎?那她這樣無動于衷,不是最好嗎?若是有過什麼,定要傷心流淚,無法輕易釋然,然後再由時間的流逝,將那盈滿的感傷消磨殆盡。
她生長在這座蕞爾小島上,有的是小聰小慧,她的落腳處是在這里,根屬于這里,不像他,風般的性子,天下有多大,他的世界就能有多廣。
她想,她是跟不上他的腳步的,不論是先天的家世上,還是後天的個性使然。
但她只剩她的驕傲,雖然這樣的她,未免太過吝惜,吝惜自己的感情。
「楚楚,不去探病嗎?不去,以後想再見面,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不去了,他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她倒是笑了。這是認識他多年的信心。
一切都回到原點了,不過,這一次不是開始,是繞了七年之後的結束了。
那天晚上,楚楚沒什麼胃口,有些懨懨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沒人猜得透她在想些什麼,所以都識趣地不去打擾她,讓她享享難得的清靜。
誰說天色尚早,難以入眠,躺在床上躺久了,不免有些睡意襲上身來,楚楚只覺意志一刻刻恍惚起來,陷入游移的狀態。
睡夢中,她又回到了國中時期,夢中的她,正在跑道上競賽著,緊追在丘辰的身後,不管怎麼賣力,總是落後他一段距離,無法急起直追,並駕齊驅,進而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