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見到她了……」王學舜慢慢地回過神,接著又說︰「我來一會兒了,見你在忙,所以沒打擾你。」
王景禹逕自又說︰「她好嗎?」
「她說她很好。」王學舜苦笑了笑,「她比以前胖了點……應該過得不差吧!」
王景禹沉默一下,「這樣也好!至少你也可以不必再為她擔心了。」
「或許吧!」王學舜漫應一聲。
王景禹不必開口詢問也能體會得出他此刻的心情,當下轉移話題︰「你看場地布置得怎樣?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加強的地方?」
王學舜心不在焉︰「我還沒看……一切你作主就好,我不想加入任何意見。」
「哪有這種事!開畫展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至少也該提供一些意見啊!」
「可是我——」
「別可是不可是了!走!我們四處逛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遺漏……」他不給王學舜有拒絕的機會,一把摟著他的肩膀,向前走了去。
第8章(1)
王學舜西裝畢挺的站在「藝術家畫廊」大門外,那張掛滿微笑的臉上,隱含著一絲期盼。
今天是他開個人畫展的第一天,打從九點開始,他便一個人直挺挺地站在大門外,逢人就點頭微笑,只差一點沒說「歡迎光臨」而已。
不可否認的,有了王景禹暗中的推波助瀾,王學舜舉辦這次畫展的排場不小,除了幾個知名畫家親臨現場外,其中還有不少工商名流。王學舜實在搞不懂,這些人老爸是如何請來的!?
王景禹再三叮嚀,要他穿西裝打領帶,然後還得帶著誠懇的笑容,站在門外迎接前來參觀的訪客,說是留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他是有名望的畫家,曾舉辦個人畫展無數次,他說的話當然不會錯,可惜王學舜兩個鐘頭站下來,不僅兩腿酸抽痛,連嘴角的笑容亦有些僵硬,如若不是為了等待廖蕙緗,只怕他早已投降啦!
「咦,奇怪?為什麼到現在她都還沒出現呢?她明明告訴我,說中午之前她一定到……」
王學舜搖頭晃腦的,使勁地睜大一雙眼楮,四處張望著,然而卻始終沒見到廖蕙緗的身影。
直到十一點三十五分,一輛計程車緩緩駛來,接著停靠在畫廊外,果見廖蕙緗下車,笑吟吟地朝大門走來。
「你等我很久了?」廖蕙緗淺淺一笑,「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她身穿一件絲質襯衫,則著一件長裙,衣衫飄飄,如詩如畫。
「沒有,我才剛站在這里不久。」王學舜扯了個謊,接著又說︰「其實你來得正好,逛完之後我們一起吃頓飯,我請你。」
廖蕙緗與他並肩走入畫廊內,一邊說︰「好啊!能夠和未來的大畫家共進午餐,是一件相當榮幸之事,我當然不會錯過,更不會拒絕他的邀約。」
對于畫作,廖蕙緗雖然不是很專精,卻也分辨得出好壞。她走在王學舜身旁,听他一一解說,整個人似也融入其間。
「你不是說你幫我畫的——」廖蕙緗已走近玄關處,話才說到這里,她已然見到那幅畫。
廖蕙緗忍不住失聲一笑,「天啊!你的想像力真豐富……連這種題材你也想得出來。」
王學舜把自己的視線從畫轉移到她臉上,「你有沒有發現,大傻的上面還有很大的空間?」
「有啊!」廖蕙緗點點頭,「是不是你把我畫得太左邊了,所以——」
「不是。」王學舜打斷她的話︰「當初是我有意為自己留下一個位置,可惜……我一直沒機會填補上去。」
廖蕙緗神色一愣,但僅一瞬間即回過神,不禁眼眶已紅。
她的心情登時一片混亂,剎那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如今事情已走到這種地步,她實在也不便說些什麼。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相信自己還是會還擇張志哲。因為,到現在她還不甚明了張志哲為什麼會不珍惜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其實,這世上大多數的情侶何嘗不也是一樣會遭遇到這種狀況,平時愛得死去活來,一旦相處在一起時,所有平常不易顯現的缺點都會暴露出,這在以往對方是根本見不著的。
廖蕙緗並不後悔當初選擇張志哲而放棄王學舜,她只能把它想成自已和王學舜有緣無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交給老天爺來處理。
王學舜見她一直不肯開口說話,不禁輕嘆一聲,「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沒有。」廖蕙緗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只是在想……好好的一幅畫你為什麼不肯出售?」
王學舜渾身一顫,同時臉色十分凝重,「它是我對你僅有的回憶……我怎麼可以出售我的回憶!?何況,那空下的位置尚未填滿,說什麼我都不可能出售!」
「如果有一天……」廖蕙緗試探著,「如果有一天,你能填滿那個位置……」
「這個問題我也曾想過,我想我會很興奮,只是……」王學舜皺眉苦笑,「我只是一個窮畫家,不及他有成就,何況你說你過得很好,我並不以為自已的夢想可以實現。」
廖蕙緗注視著他,許久才開口︰「有沒有人說你很怪異?還有很悲觀,踫上挫折打擊就會顯得沒斗志去克服它?」
王學舜愣了愣,瞬間即恍然大悟,「蕙緗,莫非你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我……」廖蕙緗暗一咬牙,忽然展顏一笑,「我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再逛一下然後便去吃飯好不好?」
王學舜知道她絕不會答應,自已肯定是多此一問,當下暗嘆一聲,笑容有點尷尬,「當然好。」
***
兩個星期的展示,如今才過了一半,其中有十幾幅畫的標價旁多出以紅筆寫出的三個大字——已售出。
王景禹的那番論調顯然沒錯,光是憑一己之力,悶著頭闖並非一定可以成功,得藉由許多助力,甚至還得有人在一旁搖旗吶喊。當然大眾傳播媒體的炒作也是極其重要的。
王景禹不知打哪兒來的人脈,居然可以面面俱到,彷佛開個人畫展的人是他,而不是王學舜;什麼事都由他一人處理,王學舜卻反而落得清閑。
這一個禮拜下來,王學舜極少待在藝術家畫廊,而是待在家里發呆。
有大部分的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然後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躺平,沉睡而去。
藝術家畫廊里的情況他雖然不甚明了,但每天晚上九點過後,那兒的負責人都會撥一通電話告訴他,當天大致發生的事。
王學舜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但有件事他必須堅持自己的原則。
不知何故,很多人對他那幅非賣品產生極濃厚的興趣,幾乎天天都有人出價想買下他那幅畫,但王學舜卻死也不答應,即使是叫價到三十萬也一樣。
誠如他自己所言,任何人休想以金錢買走他僅存的回憶,何況這其中還牽涉到一個他至今仍深愛著的廖蕙緗。
自從畫展第一天廖蕙緗出現過之後,她又和以往一樣的音訊全無。
她的出現,她的離去對王學舜而言彷佛就是一場夢境,當夢醒時分,當他必須獨自一人承受失去她的打擊時,那種滋味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不知道這算是哪門子的感情,連他自己都不了解,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相處,為什麼他會陷得如此之深?他不知道,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為了這份莫名的,突如其來的感情,王學舜知道自己付出了許多,包括他所有的時間、精力,好在他把這一切都轉移到手上的畫筆,否則若不發瘋,恐怕又將是一樁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