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微胖的老者撫著及膝的白胡須,不拘禮數地拍拍他的肩,笑聲宏亮,「您這是說哪兒話?要是您沒來,我一個人在這兒還挺無趣的。我早已備好酒菜,就等您老上門呢!」
的確,石幾上已放了數盤小菜,還放了十幾瓶頗負盛名的杏花酒,另外還有一盤棋。
「月老,這些杏花酒是特地為您準備的,如果這些喝不夠,別客氣,盡避開口,我再叫丫頭去買。」
「仙翁真是厲害,所有酒類之中,我最愛喝的就是杏花酒。它甘醇不澀,喝第一口時,覺得口齒留香,喝第二口時,覺得五髒六腑像是洗滌過般清爽,這喝下第三口,可真是通體舒暢,套句武家的話,稱得上打通任督兩脈,可成上乘內功啊!」
「哈哈哈……」南極仙翁豪邁的仰天大笑,「別再發表酒經了,再不吃菜都涼了。」
待他們兩人坐下,月老舉起酒杯,「我被小竹限制不能喝酒,幸虧有您這一處南極仙居,要不我月復中的酒蟲可鬧得凶呢!來,我敬您這杯。」
他將酒杯湊上嘴唇一飲而盡。
「事情不好了!」遠處,傳來小竹高分貝的音量。
月老「噗」一聲,噴出一條飛瀑。
「人未到聲先到。小竹,妳還是這麼活潑啊!」南極仙翁撫著肚子大笑。
小竹拉高衣裙,慌慌張張的朝他們直奔。
「月老,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坐在這里喝酒!」她河東獅吼的模樣讓月老直打哆嗦。
「我沒有喝酒,我是來找仙翁下棋的。」
她喘吁吁的瞪他一眼,「古雪娃和白小兔身受重傷生命垂危,你快算算看,到底怎麼回事?」
從靈魂對調開始,她就負責觀察他們的情況。她原以為只要等這兩對有情人成親,自己便能功成身退,沒想到今日卻讓她發現這兩名女主角奄奄一息,都快沒命了,哪可能成親?
「什麼?!」月老霍地站起身,「她們怎會生命垂危?不是還沒成親嗎?」
月老緊張的扳指算算,眉頭逐漸深鎖,「小竹,我們靈魂對調錯誤了。這個白小兔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啊?」小竹吃驚的張大嘴巴,「可是……你不是說二十一世紀的白小兔和宋代的古雪娃?沒錯啊!」她嚇得結巴。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失誤。」月老緊皺眉頭,百思不解。「白小兔住在永和,古雪娃住在湯村鎮,一切都依天道行事,沒錯啊!」
小竹隨他沉思著,「嗯,白小兔住在詠荷社區,古雪娃住在湯村鎮。姻緣簿上記的確是如此,究竟是哪兒出錯呢?」
旁觀者清。南極仙翁捋須,「詠荷社區和永和這兩個地名是指同一個地點嗎?」
「啊!」小竹和月老同時大喊。
小竹從懷中拿出先前向月宮丫鬟借來的姻緣簿,顫抖的翻開內頁。月老也緊張的湊上前。
簿子上明確寫著︰「一千零八對,宋代湯村鎮古雪娃與白沙鎮白清儒,于熙寧四年完成終身大事。」
另一頁上頭寫著︰「一萬零八對,二十一世紀台北縣詠荷社區白小兔與同社區何武青,于西元兩千零三年圓山飯店完成終身大事。」
不是張耀文,而是……何武青?小竹的臉都綠了,「月老,我當初不是跟你說白小兔住在詠荷社區,你為什麼找的是住在永和的白小兔?」
「我怎麼知道?」月老有些愧疚的低下頭。
小竹雙手扠腰,「那你說現在要怎麼辦?」
「不能讓她們的魂魄被地獄使者收回去,妳快把她們的靈魂引到三界空間。其他的事讓我想想再做決定。」
「好,我馬上帶她們去三界空間。如果你想到解決的方法,就快來找我們。」小竹轉身匆促的離開。
月老羞慚地向仙翁作揖,「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別這麼說,忙中有錯是正常的。」雖然仙翁知道他是喝酒誤事,但仍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是啊,這陣子事情實在太多。」月老尷尬的笑笑,「我必須回月宮了,我看,我們改天再聚吧!」
「那就不送了。」南極仙翁知道他心亂如麻,也不再慰留。
☆☆☆
小竹引領古雪娃及白小兔的靈魂走到了一個涼亭。
雪娃無心地掃過眼前的景致。「想不到我們又回到三界了。」
小兔沒開口,只是眼楮早已哭得紅腫。
「這里是仙、人、魔三界均不管的空間,妳們兩個安心待在這兒,牛頭馬面不會來這兒抓妳們的。」小竹招呼她們坐下。
迸雪娃的對面正好坐著白小兔,她們互望,心里真是五味雜陳。
入目的雖是相伴自己二十一年的外貌,卻不是本身的靈魂……
「靈魂本似水,會隨著軀殼而呈現不同的面貌。所以雖然妳的外貌是白小兔,但妳卻是古雪娃;妳的外貌是古雪娃,但實際上妳卻是白小兔。」小竹干笑著,「我知道這樣看著自己的外貌,確實有些奇怪,但妳們也只得忍耐。」
「小兔……」雪娃硬生生地開口。
她實在不習慣看著自己的臉,卻喊出別人的名字。
小兔知道她不習慣,其實自己也覺得怪,她擺擺手,「算了,妳還是叫我雪娃吧!反正我在古家這麼久,雪娃這個名字我也听習慣了。」
「這些日子,妳都在古家?」小兔心急如焚的接著詢問,「我爹、娘、宇軒、喜兒,他們過得好嗎?」
縱然她的外貌已不是當初柔弱的古雪娃,但她天生的溫柔氣質仍是輕易勾起旁人毫無保留的關注。
「他們一切安好,妳別擔心。」她大笑,心情輕松許多,「倒是妳,我小扮的那張嘴,妳還受得了嗎?」
知道自己家人安好,小兔心上的大石終于落下。她微挑蛾眉,「白家的人都對我很好,耀文也對我很好……」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含在嘴里說的。
「耀文!」原來耀文……哎呀!她怎麼沒想到?難怪一路上她都淚汪汪的,原來是舍不得離開耀文。
雪娃邪笑,「想不到耀文這個百煉鋼已被妳化為繞指柔。」
她的話讓小兔羞紅了臉。
「原來耀文愛的是妳這種個性的女子,難怪我們同班三年、每天一起上下學,但是我們的關系還是僅止于哥兒們,因為我不符合他心目中的愛人形象嘛!」
她沉醉于幸福的甜蜜臉龐,讓雪娃寄予無比的祝福。
耀文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想。
小兔偏過臉,羞怯地的轉移話題,「請問小竹姑娘,為什麼妳要帶我們回來這兒?棄世的人不該到阿鼻地獄或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小竹硬著頭皮說出自己與月老犯了這麼一個不可饒恕的錯事。
雪娃悠悠的開口,「現在的情況讓我想到席慕蓉的一首名為『距離』的詩︰『如果從開始就是一種錯誤,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它會錯得那樣的美麗?』是否愛情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吊詭?」
小兔垂頭,低吟道︰「渺渺然,悠悠然,身處三界物華散,寸心憂郁煩!思更長,念更長,只嘆天道運行難,錯將人兒轉。」
小竹不敢瞧她們,只得將眼光投向遠處的綠草叢……
有個白影正在草叢中穿梭,還不時朝她揮手,小竹定楮一看,月老來了!她急忙編個理由,向亭中的另兩名女子道歉,匆匆離去。
「月老,你想到解決的方法了,是不是?」她喜出望外的喊著。
「妳也許會失望,因為這個方法不如妳想的那麼美好,但這是唯一符合天道的方法了。」他鄭重其事的口吻,使得周遭空氣有些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