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就是這樣吸引了我父親,他們熱烈相愛,後來我母親甚至為他懷了我,可他卻在一次回鄉後再無蹤影。母親苦尋他不著,最後一個人清貧艱難地生下我。而後,她變賣一切,抱著我去京都,也就是父親的故鄉,繼續尋他,因為她一直堅信他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才沒有回去找她。誰知竟——」他語氣轉悲,幾乎無
法繼續,他將頭埋在她馥馨的頸間片刻,直至她擔憂地輕撫他的背脊,他才抬頭匆匆一笑。
「沒事,她遇到了他的婚禮,居然就在莊嚴的神社,很諷刺對不對?」因為語帶怨懟,他沒有低頭看她,反將視線轉向了別處。「母親生性雖溫柔和善,但也是—身傲骨,剛烈非常,她沖上去打了他一耳光後,即抱著我轉身就走,結果——出了車禍,香消玉殞,而懷中的我,卻安危無恙。」
「那個男人僅走過來看了她一眼,命人抱了我,宣布我是高橋家第二十一代長子後,就繼續他的婚禮去了。據說是因為我福大命大,且當時母親橫死眼前,竟不哭不鬧,讓他覺得夠冷血,才……」
「不,不是這樣的!」她情急地搖頭,淚盈于睫。
「噓——」他低頭輕吻去她眼中的淚水,暖暖地笑了,「他娶了位好妻子,我的另一位母親,很典型的名門淑女,她待我極好,甚至後來自己有了親生的兒子,也未曾變過。在那個家里,她就像一輪和煦的圓月,會溫柔地照應每一個人,也是我心中最暖的光亮。但在高橋家,這是不被允許的,我的父親要求我冷酷無情,冷血、不擇手段,既使……既使對方是我的弟弟次郎。只是開始,他沒料到,我和次郎總背了他陽奉陰違,後來他發現了,極嚴厲地懲罰我們,隨後又帶回了美奈子,甜美溫柔一如母親的美奈子。」
「開始一切都是很美好,我和次郎爭做兄長,呵護著嬌女敕如花的她,後來,後來母親病倒,在撒手人寰前將身世揭穿,她不忍我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曾有過……那麼好的一位母親。那一年我十八歲,已經懂得去掩飾心中的仇恨,于是借口留學劍橋之際,準備積蓄力量反抗,或報復。但……畢竟當時過于年少氣盛,還是被他發覺了,于是他借故召我回日本,並在我的茶里下了……藥。那時美奈子才十六歲,被命令來服侍久去始歸的長兄,並被告知將成為高橋家的長媳,後來——後來在藥力下,我……」
「別說了,別再說了。」她掩住他的口,不忍見他揭開往事時的痛楚。
親呢地吻過那小手,他將它攥于掌心,展眉一笑,以示無恙,「幸好後來,我認出了美奈子,硬掙扎著跑出去跳到房後的池塘中,捱了半夜,直至藥效退去。我想應該回去看看美奈子,畢竟,畢竟完不成任務,只怕她將被責罰。誰知卻瞧到次郎從我房中出來,我知道次郎愛美奈子,所以怕尷尬便避開了。後來我在婚禮前逃走,就再也不曾回過日本,怎知美奈子竟生了女兒,面貌中不知因何有些肖似我的生母,便被命名為琉璃,而我則成了她名義上的父親。」
「所以你為了不想回日本,也不想和次郎兄弟相殘,就假扮‘同性戀’騙人,是不是?」有些氣,自己居然被他騙了這麼久。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他有些心虛,緊盯著她的臉,以防她一時沖動,生起氣來傷了自己。
豈料她大小姐竟在打了個呵欠後,咕噥了句「好困」後閉眼就睡,而且——竟真的一下子就睡熟了。
目瞪口呆地盯了她嬌美的睡顏片刻,方維揚終于記起,昨天他連夜苦讀的那本《育嬰手冊》上講,孕婦多貪吃嗜睡,很正常。
「像只小豬哦——」
愛憐地撫過她嬌女敕的頰,他唇畔揚著欣然靜謐的笑,淺得如風,又暖似驕陽。
※※※
算不算一種機緣呢,因為想避開一下裴再馭而躲在家中裝病,又因無聊氣悶,干脆跑出來幫兒子交case,反遇到了前男友?
從打開辦公室門,到瞧到她為止,杜志文的表情一直都處于驚喜交加的狀態。他越過秘書,以及原本負責接洽她的葉經理,直接停在了她面前,目光也是定在她身上。
在他打量她的同時,她也一樣飛速地掃過了這間規模不算太大的公司,以及眼前多年未見的初戀男友,竟意外地發覺原有的那絲怨懟,此時竟飛逝無蹤,是無情了吧?
于是靜靜一笑,如對故人般地打招呼,雙眸坦蕩地直視眼前依舊斯文俊逸的男子。「嗨,志文,好久不見了。」
「確實好久了,嗯——算一下都足足七年了,而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年輕漂亮!」杜志文略顯不安地笑著,手足無措地直盯著她。
注意到自己此時所引發的騷動,以及周遭為數眾多的拉長耳朵,葉紫為他著想,故意避嫌似的道︰「還年輕什麼,都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你結婚了?」
瞬間他原本黯淡的臉上,立刻發出光來,表情也跟著松懈下來,有著如獲重釋的輕松與平靜。
「嗯。」不想多做解釋,她索性認了他的說法,心情亦一並輕揚了起來,呵,原來發現自己不再是別人心頭的負疚時,是這麼舒適的愜意。
此時也留意到下屬們的頻頻「青睞」,杜志文遂轉身將她請入了自己的辦公室,並示意秘書送上兩杯咖啡。
「小紫,這麼多年沒見,我一直很擔心你,听說你回老家了是吧?什麼時候上來的,近來過得還好?」他急切地問,欲把這些年的愧疚一下子全補償掉。
「幾年不見,志文,你倒成了急性子。」葉紫淺笑著調侃,而後才答道︰「我上來才兩個多月,過得也很好,你不用再擔心了。」
「真的不用……我是說,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我會盡力……當年,我……」
「不用,真的不用……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就不用再提了。」他和以前一樣,還是個熱心的好人,她淺笑著,腦中驀然閃過裴再馭的臉孔,不由怔了怔,隨即仍笑著.反問道︰「你呢,結婚這麼久了,有幾個小孩了?」
「兩個女兒,今年兩歲了,是一對甜蜜的雙胞胎。」霎時他的臉盈滿了為人父的驕傲,感興趣地反問︰「你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
「叩叩。」
適來的敲門聲打斷了葉紫的回答,而杜志文則對端咖啡進來的人詫異非常。
「瑞雲,怎麼是你?王秘書人呢?」
「她在忙。我听葉經理說你有朋友過來,所以順便過來看看。」身著名牌套裝的秀雅女子,溫婉地對丈夫笑著,而後上前優雅地放下咖啡,在她直起身子的瞬間,葉紫瞧見一抹精光自她眸中掠過。
她對她有敵意,她暗忖,不由暗暗失笑。
在互報姓名地寒暄過後,葉紫重執中斷的話題。
「我生了個兒子,叫葉裴,是少見的聰明孩子,今年都快七歲了。」她承認她有些捉弄孟瑞雲的壞心,權做了結七年前的小仇吧。
七歲?那不是當年她與志文分手的前後……
丙然,孟瑞雲繃緊了身子,她干笑著問︰「孩子姓葉,那你先生也姓葉?」
「不,不是的。」
略垂了眼瞼,掩去眸中濃濃的笑意後,她故意嘆了口氣,且似有若無地瞟了一旁莫名所以的杜志文一眼,才用足以令聖人抓狂的慢吞吞言道︰「孩子跟我姓是有原因,因為在我生產的時候,他因故不能陪在我身邊,所以……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