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謝謝。」
趁她離去的空檔,美奈子起身四處瀏覽,對陌生的,充滿溫馨氣息的陳設感到悄悄不安。以前的秀樹哥哥是冷硬剛毅的大男人,他討厭任何柔性化的陳設,尤其是屬于他的管轄範圍,而眼前這一切,卻陌生得令人心驚。
他的斗志與冷硬呢!全被時間消磨殆盡了嗎?這樣的他,還會適應高橋家的冷酷無情嗎?
正心慌慌地胡思亂想著,隨著極輕微的一聲細響,開合的電梯里有人走了過來,她欣喜地抬頭去看,見果真是他立刻小跑著欲迎上去,豈料——
「一大早喝咖啡對身體不好。」
仿佛生怕慢了一步便會發生命案似的,本來沉穩踱步的他箭也似的沖入茶水間,將發愣中的風姿拉入懷中,而後關掉了煮咖啡的機子,緊張得不得了。
回過神來,習慣性地隨手賞了他一顆爆栗,風姿隨即為自己的舉動一怔。而後她掙開他的懷抱,欲語,那廂方維揚卻已哇哇大叫。
「小姿,你怎麼可以又打人家,人家是為了你和寶寶好耶!」
沒有他預期中的燦然一笑,她僅淡淡地向外一瞥,從容道︰「有客人拜訪,副總。」
順由她的視線望去,方維揚笑嘻嘻地俊臉瞬間冷凝下來,他回身打開煮咖啡的加熱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交代道︰「把咖啡送到我辦公室來。」而後轉身迎向了一臉驚疑的美奈子。
騙人!風姿突然想就這樣對著他叫出來!
他看自己時眼中怎麼會有深情的信任?騙人,全是騙人的,她不信,不信,不再相信了。
可是為何,心卻愈跳愈快,腦中甚至有了一絲陌生的期盼,要她信他?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呆滯地盯著咖啡壺,腦海中卻掠過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纏綿,每幕畫面都在說,愛他……
※※※
「我沒想到你仍留在這里,次郎呢,回日本了嗎?
手插在褲袋中,方維揚撩起百葉窗的一角,睥睨著腳下車水馬龍的人潮,陡然對這一切都感到了厭倦不耐,一心只想陪在他的小熬人身邊,听她朝氣十足地大吼大叫,或如溫馴小貓似的依偎在他懷中,補全他心靈的空缺。
「秀……」黠然地吞下到嘴邊的話,美奈子不由自主對比著幾十秒前他的熱情活力與此時的冷淡疏離,忍不住澀澀苦笑,原本她以為只要自己愛他就好,因為秀樹哥哥他不會愛人。
誰知他不是不會愛人,而是不愛她而已,而她……竟也是個貪心的人,所求的不過是他一絲一縷的溫情而已。
「公司出了點問題,父親要他回去處理了。」
問題?
是怎樣的問題令「他」也棘手,急召回本來對付他的弟弟呢?還是說……裴他們終于出手了?
「秀樹哥哥……」瞧他發怔,她竟莫名地心慌,仿佛他越來越距她遙遠。如果不喚回,便再也觸不到了。
極快地收斂心神,他臉上有著乍現的疏離,隨即他溫文而笑,掩去了那份對陌生的防備。
「別再喊那個名字了,我現在是方維揚,高橋秀樹在十年前就死了。」
死了?那她這十年來念念不忘,痴心愛戀的男人又是誰?
「秀……維揚……哥哥,十年里你……有沒有……想過回……去看我!」
從她生澀的改口中,方維揚听出了些許不安,他回身望入她的眼楮,見那無助的美眸中盛著令人心憐的盈盈水光,不由靜默了。
曾經,他也是憐惜她的,但那顆憐惜她的心,是何時開始減淡了?是她的順從認命令他憤恨,還是因為她屬于他急欲拋棄的過去回憶,他分不清了,只感到無力。
「叩、叩。」
乍來的敲門聲,拉回了他自厭的思緒,而後他抬頭望見了端著兩杯咖啡進來的風姿,驀然胸口一暖,待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他已迎至她面前,接下了她手中的托盤。
「小心,燙!」他隨口道。
燙嗎?
不,燙到的人是她!美奈子不敢置信地揪住胸前的衣襟,覺得心口處被人挖了個大洞,痛得令人……嫉妒,嫉妒本該屬于她和琉璃的寵溺,卻竟都被給了一個本是外人的女人。
「秀樹哥哥!」她失控地低喊。
「咦,她叫你哥哥,那她不就是……」懷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輪轉,風姿最後則愕然地定在哀傷的美奈子身上。
「妹妹!她是我妹妹!」
靶謝她一語成讖,竟讓他如此輕易地就確定了美奈子在心中的定位。原來她一直是妹妹,他的妹妹而已。
「妹妹?」可她的傷心並不像個妹妹呀!風姿瞪大了眼楮。
「妹妹?」在她愛了他二十年,並為他生下琉璃後?
「秀樹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她悲泣著控訴。
「那麼你呢,美奈子!你為什麼從不問問我要什麼,次郎要什麼?」反手扯住欲抽身離開的風姿,他以眼神請求她留下來,在她無語地妥協後,他才繼續又說。
「還有你,你又真心地想要什麼?」
「我……我要你……要你……」
「做了‘他’近二十年的傀儡還不累嗎?」輕輕地放開風姿的手,他在她信任的目光中,走至美奈子身前,輕撫上了她瑟縮的肩。
「你還沒發現嗎?你總是不由自主地喊我秀樹哥哥,卻只喊次郎名字,其實在你心里,你一直把我當做哥哥的,對不對!次郎才是你真正想愛的人。」
「不,不……不是的,我愛你,我愛的是你,秀樹哥哥,我愛的人一直是你!你忘了,我們還有琉璃,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倉皇地搖著頭,她驚悚的俏臉有著不容忽視的蒼白。
「美奈子,別怕,他不會再傷害你了,不會!你忘了,次郎會保護你,還有琉璃,他不會讓他傷害你們的!」他柔聲勸哄,在美奈子看不到的俊臉上卻有著凌利的肅殺之氣。
在一旁閑杵了這麼許久,已有些腿酸的風姿,陡然被他身上的陰冷所驚駭。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競走上前輕拍了拍他繃緊僵硬的肩。
他回眸望著她,臉上困惑迷茫的神情宛如失路的孩童,令她心悸又心痛,情難自禁地,她回了他一記暖暖的笑容。果然,片刻後他的目光漸漸清明起來,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掙月兌了恩怨情仇的怨懟,新生的面孔上亦有和煦的淺笑。
「如果我們在一起了,那次郎怎麼辦?他一定會被逐出高橋家,孤身一人,到那時,他怎麼辦!」這並非危言聳听,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斑橋家歷來對下一代繼承人嚴格挑選,並放任他們自相殘殺。因為家族中的歷代主事者都堅信,惟有最後生存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適合高橋家,也是最好的一個。所以每代繼承人,從懂事起就被教以冷血無情,當然還有各類的知識,生存技能。也正因為這種冷血與不揮手段的強硬作風,使得高橋家的企業一代比一代興盛發達。
但問題卻出在,由于近年來的金融風暴及日本自身泡沫經濟的崩潰,盡避高橋財團風光依舊,而高橋雄治卻感到力不從心了。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記起了他放飛十年的小鷹,並期待著這個聰明狡詐不遜自己的長子,能回來為高橋家帶來一線生機。
但,事實卻是——
「次郎?」迷茫茫地抬起淚痕交錯的臉,她眼中浮動著明顯的張皇。
「是次郎,他怎麼辦呢?被逐出高橋家以後,他可能會一無所有,也可能被‘他’當做企業合作的棋子,而後和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結婚生子……也說不定。」至此,為了逼出美奈于的真心,他或多或少用了一點恫嚇,他知道,或許他不在乎高橋家,而次郎,卻是在乎的。所以只要有他在,他絕不會讓這一天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