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驕傲的人,有他特別高傲的地方,所以他從不跟配不上他的女人上床,當然,夏維蓮已經成為例外,但,他還是有私心,要她成為配得上的女人,他要風光的娶她進門,絕不落人笑柄。
輕輕將她擁入懷里,她回抱他,耳朵貼著他的胸,听著他狂猛過度的心跳,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心跳的聲音,那是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
走遠的裴相琳愈想愈不對,怎麼也不願便宜那個臭丫頭,于是掉頭又走了回來,卻怎麼也沒料到會看見這景象,心一陣沉肅,接著刺痛起來。
早知道她寧願不回頭,現在……好像什麼希望都幻滅,一切都恢復了原貌。
她仰頭嘆息一聲,掉頭又走。
一具高挺的身影突然擠了過來,兩人從騷動中轉頭。
「阿平?」夏維蓮有些訝異會在這里遇上阿平。
阿平滿頭大汗,匆匆咽了下口水,「小夏,我終于找到你了。」
看著阿平怪異的臉色,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種不安,「找我什麼事?」
「你媽她……」
夏維蓮皺眉,稍稍退離方彥,轉正身子面對阿平,「我媽她怎麼了?」她知道他說的「媽」指的是她外婆。
「她……死了。」阿平顫抖著唇,眼底有抹哀痛。
夏維蓮歪了下頭,然後怔怔地杵著。
「維蓮?」方彥拍拍她的肩。
她從怔忡中回神,「啊?」
「你沒事吧?」方彥關心地摟住她的肩。
「沒事。」一聲低喃,身子晃了一下,往後栽了過去,栽在方彥懷中。
「小夏?」
「維蓮?」
第六章
低矮幽暗的房子內充滿了潮濕腐霉的味道,嗆得人直想吐。
夏維蓮跪在外婆房間的地上,將外婆的遺物一件件過濾打包,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一絲情緒起伏。
方彥倚在房門上凝睇著她,深邃的眸子似乎在評估等待著什麼。
她從听見外婆死訊昏倒再醒來,到外婆出殯火化並將骨灰送入靈骨塔,甚至一直到現在,她就維持著這副從容平靜的表情不變,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過。
方彥看著她,那種想擁抱她的感覺一直在胸腔里翻騰,但就是伸不出雙手來。她太堅強,外表太堅強,堅強得讓人不敢踫觸靠近,好像突然與人隔出了某種距離,距離外寫著「閑人勿近」四個字,把世界分成兩方,把她自己藏入那個陰暗的角落。
老人家出殯那天,街坊鄰居對她議論紛紛,最後到情緒失控對她丟起垃圾跟雞蛋,大罵她無情無義,說老人家辛辛苦苦將她扶養長大,她說走就走,留下老人孤獨度日,以致最後病死家中亦無人知曉,直到尸體傳出惡臭,街坊鄰居才發現老人已死,而這份罪過自然得算到她頭上來,而她,就維持著這樣單調平板的表情,任人唾罵,把所有的心思全部隱藏起來,任其灼痛心肺。
她是外婆扶養長大的,從來只有外婆對她付出,她不曾回報過什麼,以為……以為等她留學回國……誰知道外婆等不到那一刻,她想要風風光光接外婆一起住,但她卻撒手人寰,留一身惡名罩她身。
她承認自己沒回來看外婆是不對,但,誰能明白她心里的感受,她怕見了外婆不知道要喊她外婆還是喊她媽,更怕,怕一個不巧就會遇上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她不想見她,一輩子都不想,所以一直沒回來,也所以,遺憾就這樣造成。
涸干的眼楮好痛,她的淚不是往外流,而是往內吞,因為自認連流淚的資格也沒有,她是個混蛋,是個忘恩負義的家伙,她不配做外婆的「女兒」,她沒有資格掉眼淚。
好苦啊!
外頭響起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活像在催魂。
方彥率先探頭出去,看見一名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走進客廳中央。
「有客人。」他對地上的夏維蓮低語。
夏維蓮慢吞吞地站起來,走了出去,腳步卻停在房門外,直勾勾地瞪著客廳中央的女人,叛逆的因子一陣騷動,眸底揚起強烈的恨光。
什麼人會讓她這般恨?方彥看向那個女人,大抵明白她就是維蓮口中那個不負責任的媽。
那女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比動作慢半拍落下,一聲「媽」喊得淒厲。
夏維蓮握起拳頭奔過去,弓著身對那個女人怒吼︰「不要喊她媽,她不是你媽,她沒有你這種女兒,滾出去,滾。」用力推了那女人一把,以致那女人摔倒在地上。
「別這樣,維蓮。」方彥奔過去抓住夏維蓮激動過頭的肩膀。
女人再度跪起,淚如雨下,「媽,女兒不孝——」
「她在的時候你不回來,現在剩下一個牌位了你才回來干什麼?滾,你滾啊——」
夏維蓮情緒失控,歇斯底至地大吼大叫,嘶啞的聲音有如鬼哭神號,听得人不禁悚栗。
女人緩緩抬起頭面對激動得臉紅的夏維蓮,低低地問︰「你真的這麼恨我嗎?」
夏維蓮有股要沖過去揍她一頓的激動,一邊掙扎一邊恨吼︰「我恨,恨透了,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啊,走啊——」
方彥一直抓著她,怕她會沖動的做出什麼來。
「我有我的難處,難道你就不能諒解我嗎?」女人抽噎著,淚水模糊著她的視線。
「我管你有什麼狗屁不通的難處,那是你家的事不要說給我听,我只知道你當初的無情無義跟狠心,造就了今天的一切,我跟外婆本來過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破壞這份美好,為什麼?外婆會死得這麼悲慘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滾啊,滾啊!」夏維蓮的情緒完全失控,幾度搖搖欲墜。
那女人咽了下淚,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求得諒解的,回頭對母親靈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離去,在跨出老舊殘破的客廳時,回頭深深看了夏維蓮一眼,然後消失在門外。
夏維蓮靠在方彥懷中,筆直地瞪著那女人消失的背影,待一切回到平靜,淚卻滑了下來,卻咬著牙拼命壓抑,不願自己軟弱嚎啕。
她跟她是一樣的,一樣的無情無義,害死了外婆,她們是一樣的,一樣的……
方彥嘆息一聲,將她緊擁入懷,低沉的嗓音柔柔地在她耳邊回蕩,「哭吧,好好的哭一場的吧!」
但她依舊不願放聲嚎啕,她沒有資格啊!
?
?
?
夏日的午後,離別帶來了感傷的愁緒。
夏維蓮拎著行李下樓,環視房子一周,野菊跟在她後頭,依依不舍。
她將行李擱在腿邊,轉身對野菊笑,「野菊,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我會想念你的。」
野菊紅著眼眶,可惜是個啞巴,想說的話無法說出口。
兩人同時伸手擁抱對方。
門外響起方彥跑車駛近的聲音,她放開野菊,「我要走了,你保重。」她提起行李,走了出去。
意外地,從跑車里下來的人不是方彥,而是于浩升。
她頓了一下,有些錯愣,「方彥呢?」他明明說好要送她去機場的,怎麼是浩升?
于浩升現在已是方彥的左右手,就是壞壞地染上方彥的邪氣。「他怕會哭,不敢來。」
夏維蓮笑了出來,看著他將行李放入後車廂,然後坐進前座。對野菊揮揮手,車子便駛離。
「說真的,他為什麼派你來?」夏維蓮轉為認真。
「他說臨時有重要的事,所以不能親自送你去機場。」浩升沉穩地操控方向盤,一邊笑答。
「他說?」夏維蓮側眼睨他。
他壞壞地笑,「是,他說。」
夏維蓮沉著眼瞅他,輕問︰「那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