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玉訣不懂羅御閻到底在想什麼,一會兒幫他,這會兒卻陷他入苦境。瞧這尷尬的氣氛,害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都已經表明討厭他,理當是不會想跟他坐在一起,只是看他絲毫沒有動靜,自己也不好意思起身坐到別的位子,怕又讓人誤解,也太凸顯自己的小家子氣。但,在他旁邊卻是坐如針氈,片刻難安。
無法克制的偷瞄著羅御擎低垂的側臉,龔玉訣這才發現,那有若雕刻般的俊美臉龐是多麼的引人注目,有點像是古希臘時代那一筆一刀慢慢雕刻出來的炫目雕像,很容易讓人看得痴了。
冷不防的,他雙眸突然對上一雙比夜晚還要幽暗的黑瞳,宛若要懾去人的魂魄。龔玉訣猛地一震,莫名的面熱心躁,頓時有些倉皇失措。
這是什麼怪異的狀況?自己竟然會因羅御擎一個眼神,擾亂了向來規律的心跳。
仿佛受到壓迫似的,他呼吸一下子轉不過來,心髒就像跑了百碼徑賽似的狂飆不停,體內的血管因激昂的情緒,立即變得沸騰起來,幾乎要灼傷他的肌膚表面,甚至要燙傷他的心、他的靈魂。
從沒遇過這種情形的龔玉訣雖然時常被兩個愛弟心切的哥哥贊揚腦袋瓜子聰穎,自己也覺得天資過人。但,面對如此撲朔迷離、難以捉模的浮動情愫,卻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簡直是沒有常理可尋。
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羅御擎從頭至尾不曾表露出任何心思,也不曾看過他一眼,只是徑自吃著東西。
心底涌上的悵然若失一閃即逝,說不明自己心境上的快速變化,龔玉訣索性學身邊的人埋頭苦干吃了起來,刻意忽略兩人間沉默窒礙的凝重氣氛。
一語不發的兩人,雖是靠得如此近,卻有若天涯般的遙遠,無法觸及對方心底的最深處。
「可以走了吧?」低沉的嗓音就像主人冷淡的臉龐,也帶著冷冷的語調。
「嗯。」除了點頭,龔玉訣不知還能說什麼。他緩緩起身,走在離羅御擎身後約兩步遠的距離,慢條斯理的跟著,眼楮不自覺的睇著眼前那看來令人安心的厚實背部。
**************
封閉的環境內、狹隘的空間里,是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氣氛,使人精神緊繃的尷尬場面。兩人坐在轎車前座,繼續沉默不語的可笑戲碼。
報玉訣覺得才過短短的一天而已,自己就快瀕臨爆發邊緣,他實在不能再忍受下去。
偏偏在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在白天時間內無法避免的必須成為最親近的人。而如今卻像陌生人似的,互不交談、互不相視,若是再持續下去,恐怕是有礙健全的身心發展。
也許他們兩人該彼此坦誠開來說話,而不是悶在心頭。要是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愉快的地方,也該大方告訴他。何必擺一副臭臉讓他看,也可免去他不斷在心底揣測對方的心思,那很痛苦耶!
只是,想是這麼想,龔玉訣用眼角睨了羅御擎一眼,發覺這不是個好時機,尤其不適合正在行進的車子內,而且更不適合在對方繃著酷臉時。
嗟!什麼狗屁理由!不喜出口成髒的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咒罵自己,何時他變得這麼猶豫不決、這麼會找借口,仿佛是害怕會听到對方說出讓人失望的回答似的,下意識想找借口來推諉。
這樣一點也不像自己。畏縮不是他的個性。下定決心,龔玉訣漂亮的唇動了動,話才要從喉嚨吐出,卻倏然中止。原因不是別的,而是正好到了校門口,那些質問的話卻似白開水咕嚕咕嚕的吞回肚內。
「開進去?」簡短利落的問句,一雙大手掌控著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
反應不過來的龔玉訣在遲疑了幾秒後,「啊!你要跟我一同進去?」他以為他只是接送他上下班而已,不是嗎?
好像龔玉訣問了個蠢問題,羅御擎倏地沉下臉。「要是有人想對你不利,愈是人多單純的地方愈是容易下手,更不會讓人起疑。」
說完,也不等龔玉訣回答,羅御擎立刻轉了方向盤,徑自將車子開進校園內。依直覺往停車場的方向駛去,宛若人無人之地,大搖大擺的停在原本屬于其他教師的空位上。
「你要一整天都待在我身邊?」龔玉訣不可置信的瞪著正在下車的羅御擎,反射性的也跟著下車。
「嗯。」他淡淡又冷冷哼一聲。斜睨著龔玉訣發窘的臉,不知怎地,他瞬間有股愉悅的感覺竄過心頭,宛若先前的郁悶已消變得舒坦不已,臉色不自覺的和緩許多。
這……他要怎麼跟別人解釋羅御擎的身份?
癌首望著眼前兀自煩惱的人,羅御擎心情又變得更加愉快了些。此刻,龔玉訣正困擾著有關他的事,而不是像之前自己單方面為他心情動蕩不定,他們兩個現在是站在平等的地位。思及此,羅御擎緊抿的唇角微微放松了。
**************
幸好劉教授不是愛探人隱私的人,沒有追根究柢的詢問關于羅御擎的事,加上今天實驗的學生也較少,沒有其他人來物理系的辦公室走動,所以龔玉訣一身輕松的做著例行公事。
只是這夏天的熱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尤其在剛滿足了食欲後,更是讓他頻頻點頭。原本以為自己與羅御擎相處的時間將會是個酷刑,沒想到兩人卻是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整個早上;他做著自己的事,而羅御擎則是看著自己帶來的書籍打發時間。
頓時放松的心情加上整個環境的舒適,原本昨晚就沒睡好覺的龔玉訣,整個人便趴在辦公桌上夢周公。
下午多半沒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空閑到劉教授按捺不住無聊的跑到別的辦公室與其他教師哈拉泡茶,偌大的辦公室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羅御擎合上書本,下意識放輕了動作,他面對著龔玉訣正好將他沉睡的臉龐全數映入眼簾。
沉睡的臉帶著純真及安詳,絲絲的鬢發垂落在白皙中透著微紅的雙頰,徐風吹過,宛若人的手輕輕拂開了覆蓋在臉上的發絲,長長的睫毛靜靜地掩蓋住那雙清澈的黑眸,微揚的唇角帶著滿足,緩緩吐出如蘭的氣息。
羅御擎突然發現一件事,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看到龔玉訣毫無防備的睡臉,一股油然而生的獨佔欲從心頭竄起,滑過他的骨髓,鑽入他的大腦,驅使著自己的右手撫上那張讓他心悸的容顏。
這張睡臉只能讓他看!灼熱驚人念頭閃過腦海,羅御擎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麼驚駭的怪異想法。龔玉訣是個男子,而自己也是男的,他怎麼會對同性產生有關上的悸動,難道他瘋了不成?
也許,他是真的瘋了。自從遇見龔玉訣後,一切都失控了,大大月兌離了他原本預設的範圍,連最引以為傲的淡然自處,也在看見他與閻之間的有說有笑,或是他對自己露出有些疏離又客氣的態度時,每每消失無蹤。
他極度厭惡這樣的自己,卻又不知該拿這陌生的情愫如何,只有強將它壓抑下來,趁一切都還來得及掌握時、趁自己還沒完全陷入前,將它壓抑在最深的角落,警惕自己不去踫觸。
深幽的黑瞳緊鎖住報玉訣清秀的臉龐,雖然知道腦子發出警訊,也告訴自己要管住內心翻騰的異樣情愫,他仍隱約察覺早在第一次見著龔玉訣那抹輕柔如春風的無害笑容,以及那對含笑的深邃眼眸後,他已不可自拔的踏入泥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