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浚沉默地望著遠山,而後低頭盯著文羽的秀發,「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好久沒見師父他老人家了,我們順便也去探望一下,好嗎?」這算不算是對娘子的謊話?
文羽確實也想去探望鬼見愁。她雖然心存疑惑,但見萬浚從未有的沉重語氣,于是點了點頭︰「那好吧。」她總感覺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當晚,威遠將軍府的護軍徐信留宿在了山上。確認了萬浚同意前往這件事,終于不負將軍所托,他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因此睡得非常香甜。
而萬浚小夫妻的臥房內,兩人卻都是徹夜難眠。
「相公?」文羽輕輕叫了一聲。
「嗯?」萬浚閉著眼楮假寐中。
苞平常一樣,兩人都習慣右側睡。文羽還喜歡躺在床外側,背對著萬浚。萬浚順著她,而他的左手鎖著文羽的腰,緊摟著她睡。
文羽盯著燈燭的火苗,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她又開口︰「相公,是不是有什麼事?」
萬浚沒有吭聲。一滴蠟油順著燭身悄悄流著,直到了燈座底部,文羽才感到萬浚的右手伸過來。她稍一抬頭,便枕在了他的右臂上,只覺萬浚又抱她緊了些。
萬浚嗅上文羽略帶清香的發絲,又貼近雙唇親吻著。因白天那封信而引起的心中起伏,漸漸和緩……
一定是有什麼事。文羽模上自己腰間的那只手,又問︰「相公?」
「嗯。」萬浚似乎已有了睡意,聲音柔和低沉。
「你要睡了?」文羽分開手指,與萬浚的手十指輕輕交扣。這是相公習慣做的動作,而她下意識中也愛上了這種貼近。
「嗯。」
「哦……」文羽輕輕一嘆氣,「我睡不著……」這種他有心事而她不知道的狀況,她有點不適應。他們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過。難受。心里有點怪不舒服的。
「怎麼了?」萬浚清醒了些,右手撫上她額頭。
「你是不是有事不跟我說?」文羽突地掙開他的手,轉過身子,面對著他。一雙俏目緊緊盯著萬浚閉合的眼楮。
萬浚睜開眼,目光柔情似水。他再次摟抱住她,笑了笑︰「傻娘子,胡思亂想什麼。」
「肯定有什麼事。今天那個徐信到底跟你說什麼了?」文羽仰著頭看他,不願輕易放棄逼問。
萬浚撫著她的發絲,嘴角上揚︰「娘子,你是在擔心我嗎?」
文羽听了,一時有些怔住。隨即,她推了一下他︰「你到底說不說?!不許瞞我!」
「是有事,不過是小事。那位威遠將軍私下想跟我談一件事,所以我答應了去一趟。」萬浚還是有所保留了。
「他想和你談什麼事?」一個朝廷將軍和一個江湖郎中想談什麼。
「我也不清楚,」萬浚漆目注視著她,停頓了一會,「不過,說是——跟你有關……娘子,你從來都不和我說你的身世,現在能告訴我嗎?」
「和我有關?」文羽驚訝地看著他,「那個什麼將軍要跟你談關于我的事?」
「現在還不清楚,只有見到他了才知道。娘子,別緊張。你想想,是不是你以前認識這位威遠將軍?」
「威遠將軍……」文羽皺眉陷入了沉思。她離開家的時候年紀並不算大,對當時來府中的客人並沒有什麼印象。要說是某個親戚,似乎也不像,沒听人提過。
她搖了搖頭︰「這人我不認識。」
萬浚溫柔一笑︰「那就先不談他了,等咱們見到他後再說吧。娘子,你還沒和我說過你的身世呢?」
文羽也不是故意不說,只是覺得沒什麼好提的。「相公,你不是也沒和我說嗎?這個又不重要。」
「我想告訴你的,可是,你不想听啊!只要是娘子的事,我都想知道!」萬浚聞言有些漲紅了臉。
文羽將頭埋進他懷里︰「那我現在想听了,你說吧。」
萬浚見文羽如此模樣,心頭頓時一陣甜蜜涌上來。他笑看著懷中的人兒︰「娘子,明明是我先問的,該你先說。」
「好吧,我先說就我先說。」文羽開始娓娓敘述自己是如何在八歲那年遇到了師父神難救,如何跟著他拜師學藝,跟著他隱居山林。還說了她和師父間的好多趣事,听得萬浚哈哈大笑。
「娘子,那你八歲以前呢,你爹娘呢?」明顯娘子是在刻意回避嘛。
第3章(2)
文羽面色頓時一黯,她伸手環住了萬浚的腰。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就過世了。我父王,」她輕哼了一聲,「就是我爹,他是一位只顧自己享樂的人間寵兒。」她不能相信她的父王有什麼愛心,畢竟他連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萬浚听到這里,眉微微皺起。他已由徐信交給他的那張紙上推測出文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沒想到娘子竟是王府的千金,難怪……
他看到文羽說到自己爹娘時眉間那抹冷淡,心中憐意叢生,更是抱緊了她。
「我父王有十二個子女。這是我離開時候的事了,這麼多年他又不知多了幾個子女。」她自嘲似地笑了笑,「可是他只叫得上五個人的名字,這其中當然不包括我。」跟師父走後,她刻意不去打听任何有關文王府的事,不想和過去有任何牽連。
「娘子……」萬浚有些後悔自己問了她。他寧可她忘了過去的孤苦,也不要再去回憶。
文羽卻沒有打住,她心中的那潭深淵,一旦被擊起浪花,就很難平復。
「相公,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看上去似乎身份高貴,實際上卻是連野草也不如;你看著都是熟悉的親人,實際上卻是陌生冰冷的;你病了,他們根本不會來關心你,他們依舊尋歡作樂,每天附庸風雅、勾心斗角、爭風吃醋……」
「娘子!」萬浚猛地一聲輕喝,隨後放柔聲音,「娘子,別說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剛才看到娘子那麼空洞渺遠的眼神,他好怕,有種失去了她的錯覺。他知道她的感覺,因為他也有個糟糕的兒時,所以,他更不想讓她記起不愉快的事。
文羽眨了眨眼,似是從回憶中蘇醒了過來。听著萬浚輕柔的安慰,一種安心和溫暖的感覺俘獲了她。她的眼角不自覺有了些濕潤。
兩個人緊緊地擁睡著。此時,四更已過,天際隱隱泛上了魚肚白。
文羽沒睡一會,就起來收拾東西了。眨眼間,桌上已有了個包袱,她正在打理第二個行囊。看到萬浚睡眼朦朧地起身望著她,她微笑著問他︰「相公,你有什麼一定要帶的東西嗎?」
「娘子……」萬浚每每起床時都有點孩子脾性,「過來讓我抱嘛。你又趁我沒睡醒偷偷起來!」
文羽打開一個紅木箱,不搭理他的話。沒事就哼哼的相公,絕不能慣!
「娘子!」嗚,娘子越來越狠心了。
萬浚沒睡醒的聲音在文羽听來是特別有撒嬌的味道。她瞪了他一眼︰「怎麼了?」
「你過來。」哼,你再不過來,我就過去!
「咦?這是什麼?」文羽從櫃底模出一個用紅布裹著的東西,不禁自語。看了看,忽而想起來這是她師父神難救在她成親前交給她的。她當時隨手塞在了哪里,沒想到是塞在這個嫁妝箱里了。
記得師父讓她成親後再打開來看,她成親都這麼久了,現在打開應該可以吧。她解開結,從里面抽出一本書冊來。等她翻開來一看,頓時兩頰生暈,沒一會,連頸子都紅了。這臭師父,送的什麼嘛!
萬浚已站在了她身旁,他探過去一瞧,不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