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別太在意雲雍說的話,他只用他的眼去看這世間,還學不會用心去看一個人,但時間久了,他便會發覺你的善良和溫柔,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對于兒子的性子,她無能為力,但她至少可以捍衛屬于雨霏的權利,讓她坐穩關家少夫人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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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後的第九天是一年一度的清明,關家浩浩蕩蕩一行人前往宗廟祭祖。
焚香祝禱後,關雲雍便率先走出宗廟,在外等候。
等到關老爺和夫人一一出現後,卻獨獨不見梁雨霏的身影時,關雲雍臉上的神情比起陰郁的天色還晦暗三分。
「娘,咱們還得待在這兒多久?我想先回去了。」他吐出的口氣是有些微慍的,這連日來的陰雨早將他的心情弄得煩躁不悅,此刻還得耐著性子等候梁雨霏,憤然的血液開始在體內奔流。他偏過頭掃視被雨水淋濕的轎頂和一干守候在旁的家僕,冠玉般的俊顏更是不耐。
「我剛才交代雨霏向關家的祖先多說些話,說她是你的媳婦兒,立誓會做個溫婉賢淑的好妻子。」關老夫人故意說道,暗諷兒子不承認她,所以特要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宣誓自己的地位。
必雲雍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回答。
「該走了。」關老爺子抬頭看了下天際,向身旁的夫人說道。
必老夫人點了點頭,目光移到廟的門口。「雍兒,我和你爹要先回去了,你留在這里等雨霏。」她要給他們夫妻兩人獨處的機會。
必雲雍擰起眉,一旁的奴僕見狀,心驚了下,連忙低下頭來,不敢招惹慍怒中的主子。
「雍兒?」關老夫人皺起了眉頭,等他的回應。
他僵硬地點頭,好比是被一條繩子硬圈住他的頸項上,令他動彈不得地答應。
必老爺子和夫人走後,佇立在惡劣天候下的他,怒氣因等待而愈加熾烈。「好一個梁雨霏!」
他臉色鐵青,冰涼的雨順著俊逸的臉龐滑下,卻無法冷卻他胸中熾烈的怒焰。
「走。」關雲雍突然壓著眉說道。
他提起了腳,徑自走上了橋,身後服侍他的關富趕緊追了上去。
「少爺,您別走啊,老夫人交代過要您等少夫人的。」關富焦急地說道。
「我有說不等嗎?」
「那您?」關富不敢繼續向下說。
「我在這兒等她,免得擋了別人的路。」他走上了橋尾旁的雨亭里。
「是。」關富只好隨著他走進了亭內。
在洶涌的怒濤過後,是一股從心底直升上來的蔑意,他狂傲的眼中有著不甘的挫敗,他絕不在世人面前承認她是他的妻,從他出生開始,一直是眾人目光的焦點,若讓人知道他娶了個跛腳妻,叫他如何忍受,如何自處,如何再睥睨世間。
必雲雍因著優渥的環境、爹娘的寵溺而變得自負驕傲,這股自傲遮蔽了他的眼,讓他只看得見自己的存在,其余及不上他的人,全都被擋在傲慢的心之外。
「少爺,您瞧,那個姑娘會不會是少夫人和銀月?」關富指著站在橋端上的兩名女子。
必雲雍不作答,環起胸打量那道瘦弱的身影,厭惡的輕視眸光毫不遮掩。
「少爺,我過去看看,她們沒有傘,會被淋濕的。」關富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那兩名女子。
「不必,才一座橋的距離,讓她們自個兒過來。」關雲雍理所當然地回道。
「可是,這雨……」關富顫著聲,猶豫地說道。
「別說了。」
而這會兒一身衣裳早被雨淋濕的梁雨霏,縴弱的身子被冷風冷雨凍得僵硬。
「小姐,我看見了,姑爺在橋對面的涼亭內!」銀月張著眼四處找尋,終于發現了關家人的蹤影。
「好,咱們快過去,別讓夫君等久了。」顧不得濕透全身的衣裳,梁雨霏慌忙地牽起裙擺,便要過去。
「小姐,走慢些,別跌倒了。」銀月扶住她,心中有些氣惱姑爺,他怎可以放小姐孤自站在雨中,還無所謂地瞧著,這實在太過分了。
「一定是我剛才在里頭待太久了。」梁雨霏加快腳步,蒼白的小臉上盡是自責。
「小姐,您別老是將錯攬在自己身上。」扶著小姐瘦弱的身子,銀月無比心疼,小姐總是逆來順受,從未叫過一聲苦,這老天爺實在無眼,讓這麼善良的小姐受苦,她才是最該得到幸福的人。
好不容易兩人走進了涼亭內,梁雨霏抬起頭,面對的便是他毫不掩飾的輕蔑,她試著綻出一朵討好的笑,卻始終無法成形。
她垂下頭,放棄了唇邊不成形的笑。「夫君,對不住,我來遲了。」
他長睫下的眼嘲諷地看著她隱在紅裙下的腳。「我怎會責怪你,畢竟你是個跛子,的確走不快。」
低著頭的梁雨霏听見,緩緩抬起被雨打濕的臉龐,星眸迷蒙地望著他冷冽的眼瞳,像被潑上了一盆冷水般,迷離的神智受凍地縮回原來的位置。
「姑爺,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小姐!」一旁的銀月太氣憤了,忍不住地月兌口而出。
「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他沉下臉,不悅地掃向她。
被他冷冽語氣嚇著的銀月臉色慘然,咬著唇不敢再多說一句。
「夫君,求求您別責怪她。」她慌張地搖著頭,發梢上的雨恰巧灑落在她的眼下,像是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雖然她卑微的樣子比一顆塵沙還不如,但關雲雍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震,他本該打擊她、羞辱她的,可緊握著的手卻想拂開她臉上的雨水和糾結的發絲。
必雲雍對自己的反應氣惱不已,眉宇間燃燒的火焰幾乎在雨中蒸騰出陣陣白煙。「你最好叫她安分些,否則我定將她送回青州!」他恫嚇地撂下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梁雨霏呆愣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目光深鎖著他消失的方向,清麗的臉頰上有著一抹異常的紅暈。
***
梁雨霏躺在床上,窗外淅瀝的雨在地上跳躍,驚醒她短暫的夢境,她睜開眼,迷茫的眸子望著仍然陌生的四周,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突來的一陣冷風讓她想起了橋上的事,也想起了夫君凜冽的目光比冷風還刺人,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夫君的眼底始終沒有她的存在,看著她時,永遠都是叫人哆嗦的寒意。
羞辱的話,她在梁家已听上千遍萬遍,再多一人的怒氣,她也能夠承受,她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得幾近麻木。
「小姐,您醒了。」走進來的是銀月。
梁雨霏望著她。「我怎麼了?」她這麼一說,雨霏才發現自個兒的身子乏力酸痛得緊。
「您受風寒了。」將水盆放下,銀月擰吧了熱水中的巾帕。
將熱巾帕放在梁雨霏的額上,她繼續說道︰「您已昏睡了兩天,老爺和夫人來看您時,您還昏迷得不省人事。」
「怎麼會?」
「怎麼不會,那天去祭祖時,都是姑爺讓您在雨中淋了雨,姑爺前腳一走,您後腳就跟著昏倒了,把我急得差點哭了出來。」銀月心有余悸地說道,幸好關富還沒走,否則憑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將小姐送回來。
「我讓大家擔憂了。」梁雨霏想起身,溫熱的巾帕從額間掉了下來。
「小姐,您要去哪兒?」銀月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下床。
「我要去向爹娘說我沒事了。」
「您身子還虛得很,先別下床。」
「雨霏,別下床。」關老夫人還未走進,便先听見兩人的談話。
「老夫人。」銀月點頭恭敬地道。
「將巾帕拾起,重新擰餅。」關老夫人看到了地上的巾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