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她的搖晃。「你站累了嗎?還是風太大了?我們坐下來聊好了。」
她看著他坐到她旁邊的地面上,背部靠著欄桿柱子,膝蓋自然地弓起,一只手臂輕松地靠在彎起的膝蓋上,黑色長大衣在他腿下散成扇形,有如地毯一般。她正打算要坐在他旁邊時,他向她伸出一只手。「來,坐在我前面。」
她仿佛被催眠似地盯著他的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到海風的惡作劇。坐在他前面?他是說?不,一定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太……
正當她呆愣在原地不動時,他決定幫她個忙。他伸出雙手握住她羽絨外套下的腰身,輕輕一帶便令她失去了平衡,被這出其不意的動作嚇到的她驚訝地輕叫出聲。他則巧妙地使力讓她的臀部正好降落在他身前的長大衣之上,小心並未讓她摔痛,然後順勢收緊雙臂環抱住她的腰,讓她完全緊密地靠在他的懷中。
他邪惡地在她耳邊低聲詢問:「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掉落在溫暖安全的天堂中。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如果這是夢的話,她希望鬧鐘永遠不要響,她寧願犧牲一天的薪水與這個月的全勤獎金,繼續留在這夢境里。
「美玲?」
她感覺到章柏威的嘴唇似乎踫到了她的耳朵,或者那是他呼出的氣息?她心亂如麻,因而無法分辨。「嗯?」
「有我幫你擋風,這樣比較不冷吧?」
她完全感覺不到寒風,只覺得他的體熱似乎穿透層層冬衣,一路燒炙到她的肌膚。「不,不冷。」反而覺得好熱。
他低聲輕笑,緊靠著他胸膛的她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那就好。我們繼續聊天。」
聊天?他以為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正常思考嗎?她所能感覺的只有他的懷抱是多麼緊密安全,他所釋放出的體熱是多麼溫暖舒適。而他身上散發著森林般清香的淡淡古龍水氣味,和她昨晚被他短暫抱在懷中時聞到的一樣,誘惑著她更加埋進他的懷抱。
老天哪,她一定生病了。她以為情人節一過,那詭異的急性情人節癥候群也會隨之消散,也許等到明年的西洋情人節,或是七夕時才會再度復發。
她沒想到她感染上的這個怪病是慢性的,而她無藥可治,因為沒有人有解藥。
最最可怕的是,她並不想要治好,如果章柏威繼續這樣抱著她的話。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她的理智殘酷地大聲提醒她,一個月後他就會回美國去了,你會變回他的朋友,一年頂多見個一次面。
她的姿勢不自覺地變得僵硬,強迫自己挺起背脊,在他箍緊的手臂範圍內,和他的胸膛保持一些些的距離。
不要投入太多,結束時受的傷就不會太重,不是嗎?
章柏威感覺到她的退縮,但是沒有將她拉回。「告訴我,你的高中生活如何?你考上了我的母校,對吧?」
她暫時將苦澀的現實撇到腦中的最深處,以輕松的語氣說道:「嗯,而且我們高一的導師就是你們以前的數學老師,真的跟你說的一樣,超嚴厲的。」
他仰頭哈哈大笑。「那你可真是倒霉,不過她雖嚴厲,功課也出得很多,教學卻很認真,你的數學應該不會像初中一樣,課後還需要特別指導了吧?」
「這倒是真的……」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他們依偎著彼此,挖掘著長久以來未能及時和對方分享的記憶,迫不及待地向對方傾吐。
談話開始不久,原本僵硬的她在章柏威溫暖的懷中也逐漸軟化,向後舒適地靠著他的胸膛,枕著他的頸窩,而他的臉頰也輕靠著她的頭發,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著他想要與她分享的往事。最後當兩人都不得不因口渴而暫停交談時,他已對她的高中、大學生活勾勒出了具體的概念,而她也對他繪聲繪影講述的大學軼事與外國的風俗奇景听得津津有味。
話聲稍歇,經過約一分鐘沉默的休息之後,章柏威看看手腕上的勞力士表。「已經兩點多了,要不要去吃午餐?這附近有不少賣吃的。」
「好啊,不過我想先買杯飲料。」她皺皺鼻子,「總覺得剛剛好像不小心吃進了不少海風里的鹽,口渴得不得了。」
他呵呵笑著。「是不是因為吃進鹽才口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因為說太多話了。」他最後一次環緊她的腰,聞著她耳後帶有洗發精的芳香與海風味道的頭發,片刻之後松開了雙臂,輕輕推一推她的後背。你先站起來,不然我的大衣被你壓著……」
「哦!」她急忙起身離開他的大衣與懷抱,因為坐太久而有點步履不穩。「抱歉,沒有壓壞吧?」她焦慮地看著他站起身,拍拍臀後的衣擺。
他有點好笑地看著她。「當然沒有,我這麼重都可以坐在上面了,更何況是這麼嬌小的你。」
她不禁雙頰微紅。「可是我很重……」
「再怎麼重也比我少二、三十公斤吧?再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重。」他仔細打量著她。「我覺得剛剛好,再瘦一點就少了些女人味了。」
她因他大膽坦白的言詞而窘困不已,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在迎合她。女人味?穿著這件米淇淋輪胎裝,這個詞是與她毫無關聯的。基本上即使月兌掉這件外套,這個詞和她也互不相識。
無論如何,她真想趕快擺月兌這件外套。
「我改變主意了,我們買杯飲料在車上喝好不好?我想趕快回家。」她急忙說道,請求地看著他,希望他不會覺得她太善變,或是追問原因。
他沒有追究,只是走到她身旁攬住她的腰,帶著她走向停車場。「OK,等一下開車經過商店街時再下車買飲料。你還想去哪里逛嗎?」
她忍不住靶激地微微靠近他一些。「沒有,只想回家。」
第四章
回到市區,章柏威將車子停在他們家附近的停車場,在固定的停車位上停妥之後並未熄火,然後轉頭面向她。「你今天玩得還開心嗎?」接著稍帶自嘲地說道:「話說回來我們也沒有玩什麼,只有看海聊天罷了。」
沈美玲不安地看著他,他是因為太早回來而覺得不高興嗎?說要提早回來的是她,他在氣她掃興嗎?
「我覺得今天玩得很開心,我寧願多听你說一些話,勝過看風景或是逛街。」她有點防衛地說道。如果他沒有同感的話,那很遺憾,看來她的陪伴和談話令他感到無趣。
她的第一次約會似乎並不成功。壓抑下竄過胸口的痛楚與眼中漸增的熱意,她可以回到房間後再將床單哭濕,但是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在他面前悲慘地掉淚,她的自尊不允許。抬起下巴挑舋地看著他,她武裝好自己的心情,準備面對即將來臨的分手。
不知道這能不能進金氏世界紀錄?交往不到二十四小時,只約會一次就分手。
看著沈美玲故作堅強的倔態,章柏威的眼神變得柔和。他伸出右手,輕撫過她柔細的鬢角。
「我也覺得今天听你說話很愉快,我很想知道這些年來所有你所發生的事。」他將手游移至她的臉頰,以拇指輕輕畫圈撫弄著。「可是這是你第一次約會,我怕你覺得無聊,怕這不是你心目中所想要的,我不想讓你失望。」他的眼神透露著憂慮。「你失望嗎?所以才提早回來?」
听到他的話,她幾乎克制不住眼里的熱意,只是與剛才的原因完全不同。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紅了眼眶,用力地搖搖頭,表示她一點也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