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她哄著他,像在哄一個孩子。
想起她最初在施燕燕的病房里遇見他時,他的消沉和痛苦,她不但無法體會,甚至還覺得可笑。當時她單純地以一只貓兒的眼楮來窺探人類的深情,並不能產生共鳴,因為當時她只是只畜生,她不曾嘗過深情的滋味。
可是她現在是懂得了。懂得了這教人時而快樂時而痛苦的感情,就像一個枷鎖。她輕嘆聲氣問著︰「小燕呢?她沒事吧?」
「沒事。折騰了一天,早睡了。」他凝視著她︰「妳知道嗎?這車禍至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她挑眉疑惑著。但見他爬上床來,並掀被而入,攬她進懷。
他親親她的傷口,又咬咬她的耳,「想知道是什麼嗎?」
「當然!」一場倒霉的車禍能帶來什麼好消息?
「一個孩子。」他笑著說。
「一個孩子?」
「在妳肚子里──」
她趕緊掀被瞪著自己的肚子︰「在我肚子里!?」
「妳懷孕了!」他欣喜萬分地宣布。
「我懷孕了?!」她瞪大雙眼驚嚇吼道,差點沒摔下床去。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這……這……這簡直是個噩耗!「你是說……我有了孩子?」
他用力點點頭︰「我們倆的孩子。」
她瞪著他,好一會後,才擠出一句︰「孩子要幾個月後才會出生?」
「和妳懷小燕時一樣啊,十個月!妳忘啦?」
「媽呀……」她雙手捧頭,沮喪地往後一倒。十個月?十個月!她哪來的十個月去生一個小孩?她壓根不是個人啊!
「燕燕?」他擔心地翻過身,將她圈在雙臂間,俯視著捂住臉的她,「妳不舒服嗎?」
「文鋒──」她攤開手,抿抿唇,思索著要如何解釋。「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她見他臉一沉,不解地瞪她。
「為什麼?」
「因為……唉──」她真是不知如何說才好。
「是不是妳怕照顧孩子太辛苦?」他猜測著。「我會幫妳的──」
「不是──我只是……」
「妳怕生孩子會痛,對吧?」他模模她臉頰,「可是妳當年不也勇敢地生下小燕?」
「不是的,我……」
「那倒底是為了什麼妳可以狠心不要我們的骨肉?」他不懂,並且有些氣惱。
她答不出話,無言地凝視著他。然後又低頭模模自己還尚平坦的小骯。
我們的骨肉──她竟然懷了人類的小孩。這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她不是沒生過小孩,不,該說是她好歹也生過幾次小貓兒,一胎至少就是五六只。
可是早在八百年前,她就不再生育了,但她至少還記得母性本能。特別是她亦動了真情,而留在她體內的胎兒,是她和展文鋒的──
她清楚知道這僅僅屬于她和他的,而不是施燕燕,盡避她是借用了她的身體。
而她更清楚另一件殘酷的事實。
除非她可以一直佔住她的身體。否則,再過兩個月不到,當她離開這肉身時,這胎兒永遠也不可能出世。只會胎死月復中。
一個腦死的施燕燕,永遠也不可能會生下他。
「燕燕──」他喊住發愣的她,「妳到底在擔心害怕什麼?我以為妳會高興懷了我的孩子才是──妳到底怎麼了?」他不安地詢問著。
她回過神來,凝視著那憂心忡忡的臉龐,不忍地連忙否認︰「不是,我不是不高興──只是太突然了──」她只得撒謊,將滿月復的心事壓下。
他不信地抬眉盯著她不安的面容,「我總覺得妳有事瞞著我……」
「沒有,」她急著否認︰「你太多疑了。」
「那麼,這孩子妳生是不生?」他急切地問。
「生。」她別無選擇地小聲回答。「生……我會生下他。」
他終于松了口氣,「真的?」他欣喜地圈著她。
「真的──」她真心的回答,被他滿足地擁進懷里。
越過他的肩頭,那刺眼的美術燈照花了她的眼。
她這下是非得上大屯山找老師父求救了;她幾乎可以想象老師父生氣的模樣。
可是她真的是沒有回頭路了──
O。O。O。
布置簡潔明亮的會議室里,一場冗長的商業會議終于在兩個小時後接近尾聲。
陳經理收拾著桌上的文案,總結地簡潔重復了一遍今日會程中討論的幾個重點,然後望著展辛純又交代了幾句。
「展課長。關于妳手上那份開發日本分公司的案子,我準備讓徐明皓和妳一組,他可以幫著妳企劃。」
展辛純猛地抬起臉來,錯愕不已,她還來不及表示什麼,便听徐明皓那低沉冷漠的聲音已響起。
「經理,我推薦同樣專攻企劃的劉志英同事擔此重任。我想,他的能力已能勝任,而我手邊的企劃已經太多了,怕是不能專心幫助展課長。實在很抱歉──」
展辛純听著,憤怒地握緊筆桿。他這分明是不想同她一組,分明是厭惡她,何苦找這些借口。
「那好吧,就通知劉志英吧!」經理並沒有堅持。交代了些事便宣布散會。一伙人紛紛踱出會議室。
展辛純拿起卷夾,快步追上徐明皓,一個箭步攔下他的去路,劈頭便罵︰「公私不分的家伙!你明知我需要你幫我擬企劃案,而且劉志英根本能力還不夠!」
對于她的指控,他只是冷漠地凝視著。
她穿著鵝黃色的套裝,清瘦的臉上有著幾分干練亦有幾分的憔悴。她的憤怒使她一向蒼白的臉龐有了些許紅潤。這些日子他努力使自己淡忘她,但她那獨特帶著憂愁的眸子依然不時會侵擾著他。即使他已開始試著和公司里的其它女同事們約會,但他沮喪的發現,自己還是淡忘不了她。
徐明皓掩飾住自己的沮喪,冷眼瞅著她,「我想離妳遠點較妥當,太近了,我會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地想去追求妳……」
她脹紅了臉,「我在和你談的是公事。你有點成年人的態度好嗎?」
「很抱歉!」他威脅地靠了過來,她趕緊退了一步。他沙啞的說︰「我只要一看見妳,忍不住就會『沖動』!」
她有些驚慌失措地將卷夾擋在胸前盯著他,「你不能公私分明嗎?」她幾乎听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聲。
「不能!所以我盡可能避開妳──」他瞪著她,壓低聲殘酷地道︰「因為我不想和個『有夫之婦』惹上麻煩,特別是懦弱膽小的妳。」說完,他自顧地踏出會議室。
他的話無情地戮刺著她。
她舉起卷夾蒙住炫然欲泣的眼,整個人活似泄了氣。
他何苦這樣挖苦她?難道他不明白她所承受的苦並不比他輕?
明知自己對他動了心,天天在公司里踫面,卻得佯裝是個陌生人般彼此不聞不問,連話也不說一句。他有什麼資格來責備她?
沒有她,他不是好好的,還常跟公司里的女同事打情罵俏的,根本無視她的存在。每當她听見他和某個女同事的約會,胸口便隱隱作痛;可是只要下了班一回到家,見著了女兒和丈夫,她便記起了真實的生活。
即使她多麼渴望徐明皓為她的生命重燃一次熱情。
即使她多麼渴望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炙熱的目光……但她又能如何?
想愛又不能愛的痛苦!
一個結了婚,三十幾歲的女人;而他這樣一個單身自由的男人又懂得什麼?他懂什麼?
O。O。O。
三月雖已是春天降臨,然而冬日的寒意卻是仍未褪盡的侵蝕著大地。大屯山里,更顯寒氣逼人。
一陣怒吼劃破清冷的山林。
「什麼?妳懷孕了?」玉泉老和尚驚訝萬分地瞪著眼前的女人。雖是人身,但在他眼里依舊是那只修行千年的貓妖──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