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的年輕人突然蹙起眉,「小胖,要走了,不然趕不上了。」說完,拉著他頭也不回的下樓。
喬天宇由二樓窗口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暗罵自己一句胡涂,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總不能把每個人都當成顏兒吧!
不久,喬天宇也結帳走出酒樓,卻發覺街上的行人特別多,一打听方知,原來今日鎮上舉行每年一度的賽舟。
喬天宇嫌人多,也沒什麼湊熱鬧的心情,便沿著河岸往下走,尋一處僻靜的地方,坐在柳樹下,望著面前被太陽映照,波光粼粼的河面。柳樹的倒影映在清俊略顯滄桑的臉上,隨著輕風拂過,忽明忽暗的搖晃著。
他突然一笑,拿起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那清澈的眼中卻相反的流露出一股難以言語的蒼茫與孤寂,使他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的苦澀與酸楚。
驀地,他開口說道︰「顏兒,河流很美吧……記得妳最想坐船,卻因為會暈船,每每作罷,總是羨慕別人……」喬天宇親昵的語氣像與人聊天一樣,「明天,我們一起坐船沿河而下怎麼樣?听人說兩岸的景色很美,這次妳不會再暈船了。」
奇怪的是四周只有他一人,看起來明明是自言自語,但那神情語氣倒像真有人在他旁邊似的。
「小胖……快點走啊!」清脆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氣喘吁吁的喊著。
「等一等,別急……小舟慢點啊!」
听到聲音,喬天宇慢慢的轉頭,微微一笑,原來是適才在酒樓遇見的那兩位公子。
兩人也恰在此時看到他,那位名喚小胖的公子,笑著打招呼︰「公子,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喬天宇站起身,淡淡一笑,打量二人氣喘吁吁的樣子。「不知二位公子是……」
「還不是因為小舟,非要去看賽舟比賽,結果縣令看見我,想捉我去比賽,小舟又不同意,拉著我就跑,這不就見到你了。喂!小舟,我們在這里歇一會兒吧,他們追不上了。」
喬天宇將眸光轉向名喚小舟的瘦削公子,小舟因適才奔跑的關系,雙頰緋紅;小胖氣息早已恢復正常,他卻仍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一眼便可看出他的體質很虛。
三人全都隨意的席地而坐,喬天宇對小舟道︰「在下略通醫術,可否為你把一下脈?」
小胖連忙接道︰「公子會醫術啊,太好了!小舟讓公子看看,興許能治好你的老毛病呢。」
小舟臉卻突然一沉,孩子氣的將手背于身後。「不用了。」
小胖尷尬的笑著解釋︰「那個……呵呵,你別介意,小舟脾氣有些古怪,其實他人很好的。」
喬天宇輕輕的搖頭,不以為意的笑笑,他只是看出對方氣虛身弱,想幫一下忙,既然對方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的。
「對了,還沒請教公子怎麼稱呼?」小胖道。
喬天宇蹙起眉,隨後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喬天宇。」
「喬天宇?你跟那個大將軍同名啊!」小胖驚訝的叫道。
「世間同名同姓的多的是,何必大驚小敝!」小舟不以為然的說道。
小胖才不理小舟的嘲諷,拍著胸脯對喬天宇說出自己的豪言壯語︰「告訴你喔!我將來也要做像喬天宇那樣的大將軍……」他看了坐在旁邊的小舟一眼,「還要做到舍私情、斷私心……」
喬天宇的心中驀地閃過一陣刺痛,苦笑的感嘆︰「舍私情、斷私心?說起來容易,可付出的代價未必是人能承受得了的。」
小胖抓抓腦袋,「是有些難啊!小舟就是比我理智得多,不過,我會努力做到。」
「笨蛋!斗大的字不識幾個,還想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大將軍,別做白日夢了!」小舟不客氣的斥喝。
「我……我可以學啊!」小胖的短處被小舟當面說出來,讓他有些臉紅,為了怕喬天宇笑話,急忙轉移話題。「喬公子的酒量好像很好……」他指指他腰間的酒壺,「你一直在喝。」
「人家想一醉解千愁,你管那麼多干什麼?」小舟瞥他一眼。
「莫非公子有什麼煩心的事?」小胖好奇的問。
喬天宇淡淡一笑,若不是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與蒼涼,沒人看得出他有任何不開心的地方。「我的酒量是很好,不過,這壺里不是酒,而是水,你若不信,拿去嘗嘗。」
小胖喝了一大口,品了又品。「真的是水啊!」
「原來公子不想醉。」小舟驚訝的眨著大眼楮。
「醉了會忘了她,她會不高興的。」喬天宇笑著回答,好像看到秦紅顏噘著嘴巴的樣子。
「你口中的那個他,就是跟我很相像的人嗎?」小舟問。
喬天宇點了點頭,「你們的確很像,不只相貌,你們都是思維敏捷,言語犀利的人。」
只是她會撲到他懷中撒嬌耍賴,會使性子惹麻煩,讓他跟在後邊收拾,而這個剛認識,身形瘦削的小舟則永遠不會這樣。
小胖道︰「既然不想忘了他,就去找他啊!難道他死了不成……呃!那個……我瞎說的。」
「她一直在我身邊。」
「哪里啊?」小胖左顧右盼,沒看到人哪!
喬天宇指指心口,「她在我心里,一直在。」即使陰陽相隔,也不可能分開。
「呃……那個……」小胖突然間覺得喬天宇有些怪異,身旁明明沒人卻要說成有人,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啊?可怕!「喬公子,我們還有事,呃……先走了……小舟,走了!」說著拉起小舟就走。
反倒是小舟,一臉沉思,眼中閃著一抹復雜的眸光,走了一段路,卻突然轉過身,朝喬天宇大喊︰「我住在敬陽縣五里外的上河村。」
小胖氣得哇哇大叫︰「啊!你怎麼把我們住的地方告訴他?」
「不用你管!」
「他是陌生人啊!而且腦子像……」
「他是……」
聲音逐漸遠去,喬天宇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對別人的異樣眼光絲毫不以為意。
「顏兒,妳想看江南的煙雨、大漠的日落、草原的寬闊、大海的波瀾壯闊……妳最大的遺憾便是未能與我走遍千山萬水,現在我終于可以放下一切,陪妳去看了。」
所以,孤身上路,伴她奇山遠峰行遍,河川海洋游盡。只有朗風霽月的相隨,千里江山的相伴。
因為愛她,所以忍耐無盡的孤寂。因為愛她,所以不能負她十年之約。
他要笑著活下去,直到十年後他們的靈魂滿足地沉睡那天,他要珍惜與她共有的生命,直到他們同歸的那天。
顏兒,妳可會與我同行同止,同歌同喝……
一葉扁舟滄海寄余生。
第二日一早,喬天宇便雇艘小船,沿河而下。賞長河落日,余暉殘影;看山巔初陽,雲海吐珠。時而江中垂釣,時而與船家月下暢飲,或高歌吟唱,或仰天大笑。只是笑聲中帶著一絲滄桑,眼中也多了一抹難以言語的痛楚,修長的身影顯得越加寂寥孤單。
某日舟行江中與迎面一艘大船相遇,喬天宇站在船頭,船身交錯之際,突然一陣熟悉的聲音由船艙中響起,「喬將軍好雅的興致。」
喬天宇眼中閃過一陣欣喜,忙命船家停船,對船艙中發話之人說道︰「故人相見,一聚如何?」
「請!」
喬天宇一躍,衣襟身形瀟灑如大鷹展翅般躍上大船,掀開船艙門簾,卻見一白衣男子舉杯獨飲,正是浪跡江湖,三年行蹤不明的秦涯之。
三年來他並無多大改變,仍是那般淡然無畏的樣子;反觀喬天宇卻是月兌下將軍袍,一身樸素的藍色布衣,清貴中多了一股質樸,眉間帶著一抹看破世事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