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紅顏見大哥如影隨形,一直跟著她,便問︰「大哥,糧草已押到,你該回京了,不是嗎?」
秦涯之回答︰「妳在這里,我哪敢離開半步,除非妳跟我一起回去。」
于是,兄妹二人連續數天,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夜宿在外。
喬天宇知道秦紅顏跟她大哥在一起,也放心了,並未干涉她的行蹤。
兩軍交戰半年有余,大小戰役無數,雙方誰也沒討到便宜;只是若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國庫空虛,不用多久,數萬大軍的軍餉都成問題,何況朝中還有人扯他後腿,恨不得他戰敗,好乘機一舉除掉他。
喬天宇蹙眉長嘆,白日里打贏了一場戰役,將士們臉上多少有些歡愉,然而雖勝了,卻未動搖敵軍的根基,這場戰還要持續很久。
想罷,又是長嘆一聲,他起身出帳,揮退身後的侍衛,獨自一人朝營南一處山坡走去,緩步行至坡頂,卻見此處已被人捷足先登,定楮一看,正是一身白衣的秦涯之。
喬天宇淡淡一笑,隨即瀟灑的席地而坐,秦涯之走近,也挨著他身側坐下。
「喝酒嗎?」秦涯之問。
喬天宇接過秦涯之手里的酒壺,仰首喝了一大口,又遞回給他,「燒刀子,過癮!」
秦涯之接過再喝,如此一人一口,暢快痛飲,直至喝干,兩人相視大笑。
「沒想到你也會喜歡這里。」喬天宇道,往日心煩之時,他總會到此靜靜坐上一夜。
「今晚剛剛找到的僻靜之地,剛巧就被你逮到了。」秦涯之笑了笑,按道理說,喬天宇與其父是八拜之交,應是他的長輩,只是出了紅顏那件事,再加上自己與他年齡並未相差多少,又都是才華出眾的人物,兩人互相敬重,是以相處都是以平輩相稱。
喬天宇輕輕一笑,默然不語,仰望長空,神思飄遠,深邃的眸中隱藏著淡淡的蒼涼與鈕i奈。
「顏兒一直希望你去看她。」
喬天宇點了點頭。
「今天我所提的破敵之計,其實足顏兒想出來的。」秦涯之又道。
「我知道。」
「哦!」秦涯之挑眉。
喬天宇終于把眸光從遙遠的夜空收回,轉首看他,雲淡風輕的一笑。「顏兒的兵法布陣,都足我教的,她的想法多少我可以猜到一些。」
「她可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喔!」秦涯之大大方方的夸自己的妹妹。
「是啊!」喬天宇感嘆。
突厥的大將元烈與他對峙多年,兩人對彼此的排兵布陣都知之甚詳,而顏兒算是奇軍突起吧!是以今日戰役才能輕易打勝。
「顏兒這幾日一直早出晚歸就是采測地形,打探敵國兵力,為的就是幫你的忙……」說到此,秦涯之忽然頓住,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喬天宇。「真不知我妹妹是中了什麼邪了?」
喬天宇失笑,「小表!」
秦涯之不滿的怪叫︰「什麼小表!你只是比我大幾歲而已,別想倚老賣老。」
喬天宇淡笑,「你呢?」神情忽然變得嚴肅。
「我?什麼意思?」秦涯之一怔。
「你有驚世之才,卻寧願隱其鋒芒,甘為凡夫,不為國、不為民。你性情冷漠,我想就算國家毀在你面前,你也不會眨一下眼楮,唯一能令你動容的恐怕只有家人了。」
秦涯之眨一下眼楮,「人各有志,現在你也算是我的半個家人。」
喬天宇長嘆,「不錯!人各有志,絕世聰明的人都不是廟堂中人,因為那狹窄的地方容不下曠世才華與放蕩不羈。」
「所以你才會如此壓抑不快樂啊!」秦涯之回道。
喬天宇苦笑,「我心中裝的事情太多,而你則恰恰相反,沒有什麼能放在你的心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如你這般放得開,或許也會是幸福的吧!」突然,他側身,目光如閃電般射向右側的的大石,沉聲道︰「什麼人?出來!」
話落,大石後面慢慢走出一人,一襲青衫,身材瘦削,相貌普通,只是那雙眼楮格外的亮麗動人,正是易容改裝的秦紅顏。
「我……我是來找大哥的。」
「真的?」喬天宇起身欲走。
「喂!」秦紅顏急得跺腳。
旁邊的秦涯之哈哈一笑,「走的應該是我才對吧!」
秦紅顏瞪他一眼,「那你還不快走。」
秦涯之拍一下喬天宇的肩膀,「我家顏兒交給你了。」說完,在秦紅顏的怒瞋下,施施然走下山坡,把這寂靜之地留給那一對愛侶。
「我剛到,沒有偷听到什麼,真的。」
喬天宇有些玩味的看著她,忽然一嘆,「我們之間什麼時候疏遠到這般地步了?竟用這個來搭話!」
秦紅顏委屈的撇下嘴,「是你不理我嘛!」明知她腿傷了,都不去看她。
喬天宇一笑,「妳早晚都不見蹤影,讓我如何理妳?」
「我是為了幫你啊……哼!明明是你不想見我,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喬天宇笑而不語,突然張開雙臂,凝眸望著她。
秦紅顏咬著唇,神情哀怨的與他對視,驀地,嬌嗔一笑,撲進他的懷中,像個饜足的小貓一樣,在喬天宇懷里上蹭下嗅,歡喜得不得了。
喬天宇由著她在懷中放肆,忽然將她抱緊。「妳啊!我該拿妳怎麼辦?」
「把我當成皇上的特使、把我當成秦翔、把我留在你身邊,我不想再遠遠的看著你,不想待在京城,日日擔心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中埋伏、有沒有打勝……」
「妳覺得我會像這樣抱著皇上的特使,抱著一個名叫秦翔的男子嗎?」
秦紅顏嬌笑,強詞奪理︰「現在不一樣啊!現在我是你的顏兒,你是我的宇哥,當然可以抱我啊……而且只可以抱顏兒一個人喔!」
喬天宇突然嚴肅的看著秦紅顏,「顏兒,這是軍營,妳若真以秦翔的身分留下來,便任性不得;若是犯錯,我不會手下留情,妳明白嗎?」
「這個我自然明白。」秦紅顏爽快的答應,垂眸問,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她什麼時候跟他心中的家國、軍紀爭過啊!即使在兩年前,明知他心中對她亦有感情,不也是在他辭官後,才敢逼他與她在一起的。
他可以為她違背倫常綱理,卻不會為她拋家棄國。帝德君恩,忠君報國,涇渭分明,上下有禮,進退有度,如此矛盾的一個人,卻無時無刻不牽動著她的心。
只是她沒想到會那麼快就見識到喬天宇的鐵面軍紀。
那日,秦紅顏在帳中听到外面喧嘩,出去一看,見到兩員將領被捆綁斬首,她還未弄明白出了何事,一陣手起刀落,人頭便已落地。她立時一陣反胃,連忙別過頭去,看見大哥由帳內走出,趕緊把他拉到一旁詢問出了何事。
「他二人奉命到鏡城辦差,因家中有事,遲了一天回來,論罪當斬。」秦涯之仍是那副波瀾不興的樣子。
駐守邊關的將領兵卒,大都在此安家落戶,娶妻生子,是以家眷均居住在離此五里的鏡城。
秦紅顏咋舌,「判斬首?太殘酷了吧!」
「他們現在可以因家中之事遲一天歸來,將來或許就會為了其他事而延誤戰機,到時就不會是死幾個人那麼簡單了,也許關系到整個戰事的勝敗、整個國家的興亡。」
秦紅顏垂首,沉默不語。
秦涯之挑眉,「怎麼?怕了吧!現在跟不跟我回京城?」
秦紅顏驀地抬起頭,「我不是三歲孩童,這些嚇不倒我的。只是覺得越來越了解他了,以前他跟我講這些事情,只覺得模模糊糊,如今親眼所見方才真正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