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我避開了他的眼光,悶悶地說。
「是嗎?可是你的臉色很差!」他不大放心地看看我,竟出人意料之外地伸手貼住我的額頭。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我受了極大的震撼,不加思索地撥掉他的手,也撥掉那令我心悸不已的踫觸。片刻,我才囁嚅地說︰
「你——你干什麼?」
「我只是想試試你額頭的溫度,看你有沒有發燒……」
「我真的沒什麼!」我有些粗蠻地截斷他的話。「別把我當作你的病人,行不行?我健康得很!」
「病人?我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我不知該怎麼回答。難道要對他說,因為我害怕他全心全意寄情于工作而漸漸和我疏遠,不再需要我了?
「你到底怎麼了?」他又追問我。
我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楮,回想著他藉酒澆愁、喝得爛醉的隔日清晨我醒來時所發現的那一幕,及那日他追到海邊找我的情景……往事一幕一幕地呈現在我腦海中,在在都叫我難以自己。天知道,我是多麼地渴望能夠獲有他的愛!但他對我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駱冰!」他再度開口喊我,聲音里已有些焦灼的味道。
我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澀澀地說︰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邵軒皺了皺眉,不解地說︰「為什麼不能?當然可以啦!上次不是和你說了,能認識你,我覺得非常幸運!」
听了這話,才稍稍寬了愁懷,但真正的感覺仍是憂傷無助的。
「謝謝你這麼說!」我壓抑了所有的情感,淡笑著回應他,便低下頭不再說話。
「駱冰——」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輕輕喚了我一聲,這次卻是有些沙嘎的。「剛剛我說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但是,朋友再怎麼好,終歸只是朋友而已,我不能給你什麼的。我希望你也能多關心一下自己,別忘了去追尋該屬于你的幸福!」
說完,他的臉色隨即黯淡下來,眼中彷佛還夾雜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無奈。
「為什麼呢?」
他心里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
猜想不出真正的解答,心中的寂寞與憂傷更深、更濃了。
千只紙鶴終于完成了!
模了模那幾根長了繭的指頭,心中卻是無悔的。只願這千只紙鶴真能給邵軒帶來好運,那麼,我就別無所求了。
朝那堆小山丘似的紙鸛看了眼,心想,應該要用個漂亮的玻璃罐裝著送給邵軒,那會比較好。
我立刻決定到街上的商店去找玻璃罐,順利的話,希望今晚就能把這分熬了若趕夜才趕制出來的「幸運」交到他手里。
豈了。到了樓下,便看見一個我極度不想見的人——沉俊之,他倚在車邊,神色陰郁,看不出來有一丁點的喜色。
這神情讓我在心中起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怎麼回事呢?采媚不是已答應他的求婚,照理說,他應該志得意滿、神采飛揚才對!
然而——怎麼會是眼前我所見的這副模樣呢?
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嗨!采媚她——已經去上班了。」我有點不自在地跟他打招呼。
「我知道。」沉俊之點點頭說︰「是我送她去公司的。」
「哦!」我輕應了聲。
既然如此,他還來這兒做什麼?我在心里嘀咕著。
「你要出去?」沉俊之熄了手中的煙。「和別人約好了?」他蹙著眉問道。
「隨便走走而已。」
「是嗎?」他有點不相信的神情。
我聳了聳肩。「信不信隨你。」
沉俊之明顯地吁了口氣,轉身拉開車門對我說︰「去陽明山兜一圈好嗎?花季快結束了。」
我心中的疑惑更添幾分——他究竟想做什麼?
「你今天不用上班?」我不明就里地問他。
「我今天放自己的假,上車吧!」
略略思索片刻,為了不顯自己的小心眼,我決定接受他的邀約;也許是他有話要對我說吧!
車子在車陣中停停走走了好長一段路,沉俊之和我都默不作聲;車窗里窒悶的氣氛,讓我打從心底緊張起來。
「听點音樂好嗎?」我故作輕松問道,伸手去拿錄音帶。
沉俊之卻出乎意料地緊握住我的手,而那力道令我想發瘋。
「你做什麼?」我急著要掙月兌他,卻怎麼也掙月兌不了。
沉俊之沒理我,仍專心一意地用剩余的一只手開車。
這算什麼呢?一股氣惱不由得翻上心頭,我激動地說︰「沉俊之,你什麼意思?難道你忘了你已經向采媚求婚了嗎?你現在還這樣對我拉扯扯的——你當我是什麼?」
「當你是什麼?」他側過臉來,皺眉瞥了我一眼。「你又當我是什麼?從頭到尾,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絲毫?」
「我——」我一時語塞。
有嗎?我曾愛過他嗎?一如往昔,我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對不對?你為什麼不敢回答我?」他的聲音飽含著悲憤的怒意。
「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來說,都毫無意義。」我疲倦地說︰「你只要記住,從今以後你必須全心全意去愛采媚就夠了。」
「很好!就算是我向你的好友求婚,你都無所謂,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咬牙問道︰「告訴我,那天我說的話是不是說對了?一直以來,你喜歡的人都是邵軒,而我——只不過是一只被你用來遮掩事實的棋子?」
這問題——我怎能回答呢?于是,我說︰
「停車,我不去陽明山了。」
沉俊之一語不發,一個煞車,便硬生生地將車子停靠在路旁。「我——恨——你!」他一個字、一個字恨極了地說,說完,便陰鷥地甩掉我的手。
「我……」我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心亂極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他陰沉地又說。
我並沒有回他任何話,只沉默地下了車。
車子立刻絕塵而去。
不知為什麼,下意識里,我直覺有事情將要發生……
手表上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早該是上床會周公的時間了。
可憐我卻像個傻子似的,抱著個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罐,全身疲痛地倚在邵軒家的鐵門旁。
唉!怎會不疲呢?從晚上七點一直等到凌晨近一點,整整六個小時,我就這麼像個呆瓜被罰站般的立著,不全身疲痛才怪!
然而,身體的不適並非此刻心中所關注的重點;我擔憂的是,夜已這麼深了,邵軒怎麼還不回來?
稍早的時候,我借了樓下管理處的電話,打去醫院詢問,夜班的人說他早就離開了。那麼按常理——不應該現在還見不到他的人影呀!
究竟他是去了什麼地方?抑或——抑或有了意外?
會不會在路上發生車禍?還是倒楣地被人打劫了?
滿懷憂思地揣度著種種可能,心里更亂得不可收拾了。
但無論我是如何地心焦萬分,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又累又擔憂地守在這里。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突然間,我覺得有種近乎要崩潰了的筋疲力竭感從我脊背中竄了出來。我累了,好累……好累……不只是身體上的累,還有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累。
我忍不住閉上了眼楮,想稍微休息一下。誰料,不知不覺地,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直到玻璃罐掉落到地上,一個清脆的響聲,才讓我睜開眼楮,清醒了過來。
然後,我發現了那散了一地的紙鶴及碎玻璃。
我傻了!
怎麼可以這樣呢?那是我熬了好幾個夜晚,熬得眼圈都黑了的心血啊!
我在心里狂喊著,它們是要帶給邵軒幸運的,不可以毀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