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生微蹙著眉,他明白他大師怕要說什麼了,但早在三年前,不,十多年前那一夜開始,就注定他們兩人這一生剪不斷的緣分了。走到今天,他們已不可能再做回朋友了,若他們其中一人放棄,面臨的就是決裂,沒什麼可說的了。
想到此,木道生不禁打了個冷顫,他難以想象沒有幻揚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在別人的眼中,這是段孽緣,但卻是他最珍惜的情緣。
遭天譴?木道生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那又如何?
看著木道生不斷改變的神色,玉離子也不確定自己說的他究竟听進去多少,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已盡了人事,一切就只能听天命了。
「大師伯,師父教我人只要行的正、存善心,自會得天憐佑,又何來天譴之說?況且所謂的‘道’虛無縹緲,完全視乎個人的領悟,而有不同的形貌,求道之途,非只一路。況且絕情斷欲,非人之本性,若勉強為之,豈非更違反天理?」木道生誠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在玉離子听來卻是離經叛道之說,他真不知道玄陽子是怎麼教徒弟的,滿腦子怪異的想法。此時,窗外站著一個人影,眼神憂郁——
幻揚本是來請他們吃飯的,卻听到那段話。他怔了一會兒,仍是將門推開,笑臉盈盈的說︰「可以用午膳了。」眼楮卻沒看向木道生。
木道生不疑有它,仍開心的嚷著︰「哎呀!今天覺得肚子特別餓,走走!跋緊吃飯去。」
等玉離子跨出門檻,木道生要上前跟在幻揚身後,但不知怎地,幻揚身形一移,恰巧讓玉離子擋在他倆中間,由幻揚領路向飯廳走去。
原本木道生皆是坐幻揚的左手邊,幻揚的右手邊則是坐著翎羽夫人,今天,幻揚硬是把位置讓給了玉離子,到翎羽夫人的另一邊坐下了。
木道生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也說不上哪里怪,一切都很合禮數,只是……幻揚就是很巧的避開了自己。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木道生不能直接問他,但是心中的疑雲卻越來越深。
席間,幻揚的話甚少,只是低頭猛扒飯。木道生則干脆飯也不吃了,只是盯著他瞧。
突然,幻揚碗筷一擺。「我吃飽了。」說完就出去了。
「我也吃飽了。」木道生也放下整碗的飯,跟著出去了。
玉離子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只希望他這個師佷能早日清醒,千萬不要執迷不悟、越陷越深。
翎羽夫人則疑惑地看著這一切,也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眼下她還要操心靈兒的事,實在沒精力再去推敲到底是哪里不對了。
想到靈兒,她的頭不禁又大了起來。這丫頭從小腦袋瓜里就常想些奇奇怪怪的事,這次這個怪人出現,這丫頭八成真的會跟著走了。
她轉而開始向玉離子話家常起來。若靈兒真要跟著他,她得先探好這個人的底細才可以,否則她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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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到樹林里,木道生縱身一躍,在幻揚的身前輕輕落下,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干嘛?」幻揚沒好氣的說。
「我才要問你干嘛咧?」
「你剛才吃飯不吃飯,干嘛一直看我?」幻揚想起剛才木道生那放肆的眼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害他有些坐立不安,連忙逃了出來。
「那你干嘛一直不看我?」木道生說的理直氣壯,他至少應該給自己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眼神。
「你不怕被別人看出來啊?」幻揚對這段感情仍有些介意,他倒不擔心自己被別人用異樣眼光看待,他真正害怕的是木道生會介意,他不知道木道生是不是會跟自己一樣堅定,是不是能忍受這些蜚短流長?
「看出來又怎樣?」木道生不解的說著。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真正關心他們的人是不會因此而離開或傷害他們的。
「跟我在一起,會遭天譴!」幻揚蹙著眉憂慮的說著。
木道生聞言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哎呀!原來是為了這個呀,你……你很傻耶!」他愛憐的摟著幻揚。「這種話你也要相信,不是自己無聊嗎?」接著他頓了一頓,深情的望著幻揚。「我們是真心的,不是嗎?老天爺只會祝福我們,不會處罰我們的。」
「你不介意別人怎麼看我們嗎?」他還是擔心木道生會受到傷害,尤其他大師伯都說的那麼明白了,他想知道木道生是怎麼想的。
「我介意的是你的想法!」木道生心頭有些沉重。「你的包袱比我多太多了,我現在是天涯無依,自由自在,別人怎麼想我根本不在乎,我很勇敢!我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你。但是你不同,除了擔心我,你還顧慮著別人,照顧著所有人的情緒,凡事都希望面面俱到。」
幻揚低頭不語。是啊,如果不是他顧慮太多的話,他們或許會早一點在一起。
「如果我跟這舞團只能擇其一,只怕你……」木道生也不曉得該怎麼說了,他並不希望真有那一天,他覺得自己會被舍棄!
幻揚抬起頭看著朗朗晴天,朵朵白雲飄過,他開始妄想,不知躺臥其上、遨游天際的滋味是如何?應是十分的自由自在吧!
他想試試看自由的滋味!
「那我們走吧!」幻揚眼楮一亮。「你說的對,他們並不真的那麼需要我,以前沒有我,翎羽姐一個人也是經營的好好的啊!」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幻揚瀟灑地笑了一笑,將臉頰貼上木道生的臉龐,輕輕磨蹭著。
「那你說,我們該去哪兒好呢?」
木道生向後退了一點,驚疑地看著他。「你是說真的嗎?」
幻揚漾著溫暖的微笑,輕輕點點頭。
「耶——耶——」木道生興奮地叫了起來。
「啊——」幻揚高舉著雙手,也朝向天空叫了起來,他想看自己能否把天上的白雲給叫下來,就像孫悟空叫出筋斗雲一樣。
兩人就像小孩子般,在樹林里又笑又鬧兼大吼大叫,玩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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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夕陽余暉映著阿丹的臉龐,在中庭里獨自站著的他,神情顯得有些復雜。
靈兒推開了房門,看見阿丹的背影,她打算繞路,從後院繞去她娘房里。主意一定,才剛起步,便听得一句——
「你又何必這樣呢?」阿丹轉身有些無奈地說著。「你不喜歡看到我,我會走的。」
「你不必走,我會先離開的。」靈兒神色有些黯然,她已決定了要跟著那個老頭,她想離開這個地方,雖然舍不得。
但是,她深知這里從來就不適合她,在這里,她只是個愛玩而不懂事的小孩,也不能幫這個團什麼忙,一直以來,她一向覺得自己很無能。她想跳月兌這種感覺,出去透口氣。
「你決定了?他可是個怪老頭……他說話刻薄……他……」阿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靈兒的表情,知道她心意已決,他只好將那些話又吞了回去。只淡淡地說︰「那你要多保重。」
阿丹口氣突又轉強硬。「但是你總要交代清楚才走!」
「交代什麼……」靈兒聲若蚊蚋,十分心虛。
阿丹走上階梯,到她面前。「說清楚為什麼避著我?」
「呃……我不想讓人誤會。」靈兒頭低低的,不敢直視他。
「誤會什麼?」他繼續追問,他今天非得要她說清楚不可,她都要走了,他不想兩人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