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生眼神有些飄忽。
他頓了一頓,眼神透露著哀傷又說︰「而且我師父兩年前也過世了,再沒人可練習了!」
自此以後,他就是孤單一個人了……
「他臨終只留下幾句祖師爺訓,他對我說,每個人一生下來皆會有不同的命運、不同的使命。故每個人的‘道’皆不同,一生中至少都要學會一件事,有人花了一生方學會了正義,有人是尊重、權勢、憐憫,或者是愛……他要我去追尋自己的道,他說用心體會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幻揚攬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此一舉動勝過千萬句安慰言語。
他手心的溫暖,透過衣衫、身軀傳進木道生心里,讓他心神為之一蕩,心頭泛起一種奇異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兩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孤單了!
他抬頭,眼神望進幻揚的眼底,展開一個大咧咧的笑容。
「說實話,我覺得你有些眼熟呢,我們以前見過嗎?你別誤會,我不是在攀關系,只是總覺得跟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不……我想……沒有吧……我沒印象……」幻揚顯得遲疑又生硬。
雖然有一些失望,不過他寧願木道生沒認出他來……他不想再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去!他應該盡速離開這個人的,離開他,他才不會想到那一夜……想到那個天殺的……
見他否認,木道生只好顧左右而言它。
「咦?這兩個小家伙何時睡的呀?我弄一弄,讓大家好睡些。」
說罷,便開始整理起旁邊的稻草,鋪的平整些,將兩個小家伙抱了上去。小樹還嚶嚀一聲,說了幾句夢話,方又沉沉睡去。
至于阿丹呢,他睡的可沉了,還大方的打起呼來了。
「這小子體格還真不錯,手長腳長,骨頭又粗,是塊練武的料子。」他對著阿丹東模模、西模模,一邊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你應該多休息。要睡了嗎?」
「嗯。」幻揚試圖起身,卻又軟了一下。
木道生兩三大步走向他,一彎腰就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我來吧,我看你暫時還先不要走動,免得傷口又扯開了。」
他將他放到稻草床上。
「你好好睡……」木道生語音未落,一低首,卻見到他那凝望著自己的溫柔雙眸,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禁紅了臉。
兩人靜默地對看著。
時間瞬時凝結,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的曖昧。
木道生先偏過頭。「你睡吧,我守夜。」
夜是這樣的深,兩人的心是這樣的沉……
第二章
別踫我……別踫我!揮之不去的身影!揮之不去的色相!
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蒼白的男孩恨恨地說。
你活不到那一天的!身影繼續浪笑著……
漫天的紅,看著身影死前扭曲的掙扎,男孩瘋狂而快樂的笑著,哈!炳!炳……我終于殺了你!你去死吧!
一幕幕的紅黑交纏,怵目驚心……
幻揚陷在夢中,無法醒來。一場真實與虛幻交錯的夢,十多年來,夜夜相隨,總見男孩在夢中不停地哭喊……一種扯心裂肺的痛……
木道生不知他為何申吟。
是剛才那些人嚇到了他嗎?因為傷口隱隱作痛?還是作了什麼惡夢?
不管是哪個原因,他都無法看他就這樣痛苦。
他伸手探一探幻揚的額頭,想看看他有沒有發燒?結果還好。可見應該不是因為傷口的關系,那是因為惡夢嗎?
他拍拍他的臂膀,想搖醒他,但他沒醒,只翻了翻身,臉側向木道生。
木道生第一次這麼近,而且可以很大方地看著他;早上他上了妝,而剛才又不好意思直視他,現在總算有機會了。
他干脆躺了下來直接與他面對面,仔仔細細地看個夠。
他有濃而長的劍眉,綿密的睫毛像把羽扇,柔柔的覆在眼瞼上,直挺的鼻梁,形狀分明的嘴,淡麥色而無瑕的細致肌膚。
若說他本是瑤池里侍奉王母娘娘的金童,現變成落難的仙人,只怕會有不少人相信,否則怎會有此天姿絕色?
或許是失血多了些吧,或許是他那漆如黑幕、冷如寒星的雙眼現已合上,現在的他並未像白天時那樣震懾人心,只覺他脆弱且需要人照顧。
他輕觸幻揚的眉間,想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他不知他為何總帶著憂傷的氣息?這樣的一個人,心中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他希望能幫他分擔。木道生胸口不禁涌起一種莫名的情緒,是同情還是憐惜呢?
不願多想,他伸手將幻揚攬在懷里,希能幫他驅走夢魔侵擾……
畢竟他總算也是個修行中人,身上多多少少會帶著正氣,普通妖魔應該會閃避,只希望師父教的這招有效才好。
幻揚突覺一股溫暖襲來,陽光般的氣息……夢漸漸遠離……他安詳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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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醒,已近中午,幻揚揉揉惺忪的睡眼,看著廟門外,太陽早已高高掛起,兩個小家伙在外追逐著嬉戲。
「這麼晚了呀!」
他覺得有些納悶,自己從未如此貪眠,他深知睡眠對自己來說,如同一種酷刑,很難入眠,亦很淺眠。怎會睡得這麼晚?而且……他真的睡著了!一片空白地睡熟了!
小樹從門外跑跳著進來,對著幻揚親熱地喊道︰
「揚哥哥,你起來啦!」
「什麼羊哥哥不羊哥哥的,我看你才是羊咩咩咧!」阿丹見小樹對幻揚這麼親熱,不禁有些吃味。
「那……我要怎麼叫?」
「叫揚小扮就好啦。」阿丹接嘴。
「養小扮?他不需要我養他呀。怪怪的!我不要!」小樹撇撇嘴。
「叫揚大哥就好了。」幻揚算怕了這兩個小家伙,趕緊自己說一個正常一點的稱呼,免得他倆又東拉西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稱謂。
「咦?他咧?」幻揚轉轉頭找了一找。
「誰呀?哦!那根木頭呀!」阿丹恍悟說︰「他去城里了,說給我們去打點吃的,順便幫你去抓藥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
「我回來啦!」木道生扛了兩大布袋,緩緩走了進來。
「哇!木頭哥,你是去搶劫呀?帶這麼多!」阿丹促狹道。
「嘿嘿!我想我們在這里可能還要再待個幾天,所以就買了一些必需品。」木道生一邊說一邊動手打開布袋,除了基本的糧食外,還有棉被、衣服。
「哪,這些衣裳是給你們兩個小家伙的!」
兩個孩子從沒穿過新衣裳,興高采烈地到一旁去試穿了。
「這一套是給你的!」
是天青色!
「呃……我還滿喜歡這個顏色的,像風一樣,有自由的感覺。」木道生說出他的想法。
「自由嗎?我嗎?我適合嗎?」幻揚愣愣地問著。
「適合呀!為什麼不呢?」
是呀!為什麼不呢?他早已自由了,不是嗎?這些年來一直禁錮著他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捫心自問,這十多年來他過的並不快樂。雖說惡夢一直纏繞不去,但卻是自己將回憶緊抓不放。魔鬼早已死了,卻因自己的放不開而存活在心中,嚼噬著心靈。也許他該試著真正的去享受所謂的自由!
想通了這一點,幻揚釋然且開心地笑了,一掃眉間的輕愁。
這一笑卻教木道生看呆了,足足怔了有一會兒,方也傻傻地跟著他笑了。
「呵呵呵!」
幻揚伸手接過衣裳。他有傷在身,行動有些不便,木道生伸手扶了他一把,左手攬住他的腰,右手握住他的手。扶他站起之後,幻揚頓時覺得兩人動作似乎有些親密,眼見木道生仍沒放手的意思,他用力將手抽回,重心一個不穩,勢欲往後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