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去睬他,緊摟著哈比不肯退開。
騎士忍無可忍,「啪」的一聲,他毫不客氣地用大鎖砸打哈比,凶器卻落在女子柔皙的手背上,晶瑩的雪膚隨即染上刺目的殷紅,教人看了打心底泛疼。
見她痛得眼淚汪汪,卻咬住下唇沒有叫出聲來,林子恩心中一慟,這種堅決捍衛哈比的神情,他只在語眉臉上見過。
這女子一張瓜子臉兒才巴掌大,比語眉的心型臉蛋略尖,她沒有語眉烏溜溜的靈動妙目,但當她抱著哈比時,他詫異地發現兩人氣韻神貌十分雷同,她簡直就像年紀小著兩歲的語眉。
沖著這一點,他就不能讓人欺負她。
林子恩抓住騎士的衣襟,喝道︰「你再傷人,我就把你解送警局!」
騎士反問他,「是這只狗闖禍在先,你憑什麼送我去警局?」
林子恩嘴角微微咧了,揶揄奚落他,「狗不是人,既不能享受權利,也不用負擔義務,法院會將狗判死刑定讞嗎?」
騎士大怒回嘴道︰「這只狗妨礙交通安全,它該死!」
說完,他又想痛扁哈比,女子抱著它躲到林子恩身後。林子恩護住她,冷冷笑了起來,「你大可把哈比抓到警局,若要槍斃,還是要它坐電椅,悉听尊便。就算它上了斷頭台,也不能抹煞你打傷這位小姐的事實,你以為傷害罪就不用坐牢嗎?」
騎士就算多長出十張嘴,也決計辯不過林子恩這種舌粲蓮花的訟師,何況他不諳法令,更加不是林子恩的對手。
震懾于對手凌人的氣勢,他知道再待下去也討不回公道,只好悻悻然離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林子恩扶起抱著哈比的女子,自然而然地說︰「上車吧!」
女子踩著細碎的腳步,乖順地跟著他走,一句話也沒多問,好像她生下來就該听他的話。
炳比嗚嗚低吠,提醒她不要被人面獸心的喪門星給騙了,這人斯斯文文的反相下,可藏著全世界數一數二的毒辣心腸呢!
女子恬靜地柔笑,完全沒感應到哈比的警告之意,它無可奈何地翻翻白眼,又是另一個笨主子!
信任林子恩,這是陌生女子和關語眉另一個奇異的共通處。
第三章
「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再尋常也不過的問題,林子恩口氣又不見得如何咄咄逼人,女子卻如同驚弓之鳥,惶懼的眼神似乎想落荒而逃。
「我……我……」
女子苦苦思索,試圖想起自己的名字,偏偏腦袋里一片空白,她竟是連自己姓啥名啥都記不起來。
出于下意識的,她縴細的手指撫摩著頸項上的金鎖鏈。林子恩順著她的眼光看去,瞥見她脖子上的金鎖鏈時,不由得驚疑交集,那不是語眉的長命鎖嗎?
駕駛人分心的結果,跑車險些沖入對向車道,他急轉方向盤,「吱」的一聲,輪胎因高速磨擦爆出絲絲火花。
「好痛!」
女子猝不及防,額頭撞在擋風玻璃上,光滑細致的肌膚多了一處紅痕。
「要不要緊?」
林子恩敷衍地揉揉她額角紅腫的淤傷,導入正題道︰「我想瞧瞧你的金鎖鏈。」他此話雖是請求,卻帶有幾分命令的味道。
女子微一遲疑,依言取下金鎖鏈,遞給他。
林子恩將金鎖鏈翻來覆去查看,這條金鎖鏈和語眉從小戴在身上的那一條不論式樣、成色、重量都分毫不差,顯然出自同一設計師之後。
語眉的長命鎖是她母親于敏的遺物,于敏只生了一個女兒,換句話說,此鏈只應語眉有,這女子的金鎖鏈從何得來?
饒是他自詡為「智多星」,此刻卻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半點頭緒,看著金鎖鏈表面上的名字想必她叫何琬瑩。
何琬瑩螓首微側,秀發垂瀉而下,披在肩上,泛著淡淡的自然光澤,她咬著嘴唇迷惘地答道︰「我……叫何琬瑩嗎?」
林子恩眉頭一皺,這算哪門子答案呀?哪有人連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是存心騙人,就是得了失憶癥。
在科技掛帥的二十世紀,對吃法律這行飯的人而言,廣泛地涉獵各行各業的知識遠比能將法條倒背如流更重要,林子恩是叱 風雲的大律師,一向博學宏覽,常識之豐富自不在話下,失憶癥的成因難不倒他。
審視何琬瑩清秀姣好的容顏,他判斷她最多只有二十出頭,正當韶華,可能比語眉還小著兩歲,尚不到罹患老年痴呆癥的年紀。
況且,老年痴呆癥的患者不只記憶力減退,也會出現言語遲鈍、辭不達意的退化病征,方才見她和騎士在十字路口杠上,說起話來條理分明、辭氣鏗鏘,哪里像是腦力不及格的痴呆女?他剔掉罹病的可能性。
他最近看過一則醫學報導,最新的研究發現倘若患者頭部遭受重擊,傷及大腦右半葉掌管記憶力的視丘,會使得患者在一夕之間,完全忘了過去的種種,包括自己的姓名生辰,都不復記憶。
何琬瑩漂亮的小腦袋端端正正地長在光潔白皙的脖子上,看不出有受過外傷的痕跡,應該也不是因此而導至失憶。
擘肌分理地剖析到這個地步,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失憶,說什麼忘了姓名全是騙人的。林子恩劍眉微皺,不像呀!他在爾虞我詐的法界打滾了八年,識人之明不但有,而且還不少,對方有沒有說謊,多半一看便知。
這女孩目光和正、舉止嫻雅,顯然來自良好的家庭,她對哈比施以援手,渾身充滿了道德勇氣,怎麼看也不像騙吃騙喝的女老千。
這千頭萬緒的狐疑不知從何解起,他決定放棄,她是落難仙子也好,是索命羅剎也罷,他都不想渾水。
將金鎖鏈物歸原方,林子恩不帶感情地說︰「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何琬瑩苦苦一笑,黯然的道︰「我沒有家。」
林子恩問道︰「連朋友也沒有嗎?」
何琬瑩又搖了搖頭,目眶微濕,淚光盈然。即使有朋友,她也記不得了,天地之大,竟無自己容身之處,霎時之間,她涌起放聲大哭的沖動。
人又不是水簾洞的野猴子,怎能可能無父無母、親戚朋友一概從缺?難不成她從石頭里蹦出來嗎?林子恩認定她是蓄意欺瞞。
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接近他,一定別有所圖,雖然她看起來不像善玩手段的蛇蠍女,律師的本能還是讓他對她保持高度的警戒心。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他淡淡地詢問,語氣之中對她全無半點關懷,好像把她當成燙手山芋般,等不及要拋給別人。
靶受到他的寡情,何琬瑩心頭一片酸楚,她對這個喧器嘈雜的城市毫無所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沒有一張面孔是她所熟悉的,無依無靠的她出于本能地把身旁男子當成倚賴的對象,但他似乎不樂意當她的攀援浮木。
「麻煩你在轉角處讓我下車。」
何琬瑩深吸一口氣,眨回奪眶而出的熱淚,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她不能,也不該依靠眼前對她有致命吸引力的男子。
很有骨氣嘛!林子恩嘴角微揚,對她的好感多了一些些,他果真在角落處停車,示意她自行離去。
她低頭推開車門,正待邁步走開,哈比卻一口咬住救命恩人的衣角,拼命舌忝舐她柔膩粉女敕的手,不放她走。
炳比深切的依戀讓她心中舒服慰貼無比,世間上畢竟還是有「生物」在乎她的,即使只是一只狗,也比什麼都沒有好。
猶豫了一會兒,她鼓足勇氣問林子恩,「我可以帶走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