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讓她進去又不告訴她凌康傷得如何,她在心里早將他列入最可惡可恨的混蛋前三名之內,恨不得找根棍子來將他一棍打昏。正當她淮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呼喊凌康的名字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讓她進去。」
阿武呆楞了一下,立刻順從地讓開了路。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是秦龍飛。
依依來不及驚喜,來不及道謝,筆直推開門沖了進去,放輕腳步來到床前。
病床上只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和一件凌康的外衣。人呢?被藏在哪里了?大塊頭守著個空病房跟她開玩笑嗎?他有這種幽默感才怪。排除一切可能,她喊凌康的名字。
「凌康,凌康……你在哪?凌……」
在看到幾乎是跑著從陽台外跨入室內的凌康後,她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除了一身白色病員制服外,他看起來簡直就是……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從頭到腳看他一遍,以她醫生專業眼光來看,他的身體健康得足以去船碼頭扛苦力。然後,她徹底放下懸起的心,全身僅存的力氣也從腳底溜走,一跤跌坐在身後的病床上。
「怎麼了?」包好傷口之後,凌康一直站在陽台上向下四處觀望,希望能看見她,現在見到了,卻像見到個大病初愈的病人,臉色蒼白,腳步虛浮。他來到她身邊,一瞬間已明白過來她是為他擔心。伸手觸模她的額角和臉頰,明知故問︰「你不舒服嗎?怎麼臉色不好?」
「你問我,我問誰?」依依緩過一口氣,終于完全理解為什麼凌康每次替她擔心時都會火大罵人了。她現在就一肚子火。
「你神經病!好端端跑到醫院來湊什麼熱鬧?整個醫院上下為了你的光臨沸沸揚揚,有一半人在談論你的葬禮,很好玩嗎?」
凌康打賭她的高音穿透力足以破門而出,門外的阿武鐵定聚精匯神,一字不漏在接受魔音灌腦。依據以往親身經驗,一個難得生氣的人一且發起火來通常是很難有救火的道理好講的。他唯一可采取的行動是挽起右臂衣袖,露出顯而易見的事實——被繃帶扎住的傷處。
「談不上葬禮,只是一點輕傷。」
依依高聲的指控停頓了一拍,轉為低柔的關切︰
「真的只是輕傷?」她不大相信,輕傷他是不肯進醫院的,更別說住下。
「拆開繃帶來看看如何?」凌康不能忍受她仍舊蒼白的臉色。「我進醫院,另有目的。」
依依站起身,從他身邊繞過去,她不會以為這目的是她。他不是這種人,叫他玩個游戲哄她高興不如叫他去死還容易些。
「不用麻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凌康一把拉住她,好不容易見了面,還有一件關系重大的事沒有向她宣布,怎麼放她走。但他忘記了她哪里經得起他一拉,整個人被拽過來貼在他胸前。她臉上發燒,原先的蒼白被飛來的嫣紅所替代,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非搶救性質的身體接觸。盡避她很不願意離開他溫暖舒適的胸懷,但為了能向他的君子之禮看齊,向他的非禮勿動還以顏色,她還是努力用很淑女的方式站直身體,後退一步,並企圖掙月兌他的掌握。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吻合了她的不堅決,因為他用受傷的右手拉著她。站在白衣天使的可敬立場,必須給與每個病人春天般的溫暖。
「受傷的手不宜用力,請你松手。」
凌康沒有一丁點放手的意思,相反,他將另一只手加諸于她的下巴,提升她的視線。
「你非要這麼客氣嗎?」他寧願她繼續吼叫個也不能習慣這種陌生的禮貌。
「也不一定,還可以更客氣。」記起門外那個混蛋不讓她進來,甚至否決掉她是他朋友的資格,這一切錯全體扣在凌康頭上。
「凌先生,我跟你只是鄰居而已,麻煩你放手,我要上班去了。」
「我覺得不只鄰居而已。」面對依依的放刁,他竟露出要命的笑容。
依依命令自己不要受他笑容的蠱惑,卻仍然不爭氣地挪不開眼,他的笑容比孔雀開屏更難捕捉也更眩目。她吐出軟弱無力的句子︰
「你的門神保鏢根本不信我是你的朋友。」
「你當然不是我的朋友。」他盯著她的眼楮,堅定地宣布︰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前半輩子所受的驚嚇都沒有今天一天來得多。依依定定地看著他,在終于消化掉他說的每一個字後,她試探他開玩笑的成份︰
「麻煩你提醒我,我什麼時候變成你未婚妻的?為什麼沒有人通知過我?」
「我現在通知你,從剛才你指著我的鼻子大罵開始,除了當我的未婚妻,你沒有別的選擇。」他收起笑容,眼中的認真與堅決勿庸置疑。
包令她深感悸動的是他深藏卻藏得並不成功的懇切的期盼。他是個怎樣的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人生字典里沒有「懇求」等諸如此類的字眼。所以,連求婚的口吻也修飾成一種專橫的命令。
于一瞬間被喜悅激動跳躍的心用力撞擊著她的胸膛,提醒她趕快接受這個選擇。但為了稍微照顧一下她驕傲的自尊,淑女的矜持必不可少。想想看,在確定自己愛上他之後不過半小時,這個使她傾心相愛的男人竟提出了這麼個湊巧美妙的建議。她甚至以為冷漠寡言的凌康永遠不會提及婚姻問題。
低頭沉默了半分鐘,不願再與心中的一百個聲音作戰,她無可奈何地嘆氣︰
「唉!我只好當你的未婚妻了,辱罵風雲堂凌先生的後果我可承擔不起。唉!誰教我一不小心罵了你呢?反正現在沒證人,我又常惹你發火,哪天你一個火大自己反悔了也說不定!我就先答應著,以後再說。」
「你休想。」凌康朝房門瞥了一眼,門縫下映著幾道陰影,他輕步走過去,一把拉開門。
伏在門上,耳朵豎起來偷听的阿武沒一點防備,腳下跨出四、五步,一直沖進房中央才勉強站住,滿臉的驚慌失措和狼狽不堪,混和著想笑不敢笑的痛苦掙扎。秦龍飛若無其事地雙手扶住門框,好像偷听了半天的人不包括他,但那來不及隱沒的賊笑出賣了他。
凌康的眼光掃過龍飛和阿武︰
「你們都听見了?」
阿武連連點頭,朝門外飛退出去,不敢多說一個字。龍飛卻連連搖頭,從容跨進門來。
「我什麼都沒听見,如果不太肉麻的話,麻煩你們再說一遍。」
對凌康要殺人的眼光裝做看不見,他繞到依依身邊。
「大嫂,你來說。」
依依被他這麼一聲「大嫂」叫得雙頰飛紅,空有伶牙俐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小子一回來就窮攪和,凌康恨不得飛起一腳把龍飛從二樓陽台踹出去。他用危險的語氣提醒龍飛自動消失。
「你空閑得很吶?賴了半天還不回公司嗎?」
「放心,那邊有謝大少爺,我是專程來看你的。」龍飛找張椅子坐下來,那架式分明是無聊得找死。打從一回到香港,即听說凌康受傷入院,安全歸來的文軒包下所有工作,放他半天假探親訪友,沒想到卻逮著這麼一出絕妙的逼婚記。反正他跑遍了整個醫院上下也找不到沅沅,不妨就在這里掛個眼科小坐片刻,等待沅沅上班現身。
對于這種大煞風景,不識時務的故意破壞者,凌康決定采取硬強對話方式,他一臉要揍人的表情,走近龍飛,問︰
「你是想自己用兩條腿走出去還是被扔出去?是不是長這麼大了才皮癢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