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尹翰飛神色一動。
謝靈斐知道他在想什麼,事實上他對這個叫「夜神」的人亦相當好奇,能成功叛出「暗夜」可是件了不起的事,連當年的「夜魔」都無法做到。難道「神」果真比「魔」厲害!
「顏雪是‘夜神’一手帶出來的,承襲了‘夜神’的一切,包括身手和性情。」
尹翰飛心中一動月兌口道︰「邁斯?凱恩斯。」
「誰?」
「帶顏入道的人,他親口說的。」尹翰飛想到凱恩斯身上那種危險的氣質,「我相信他就是‘夜神’,一定是他!」
「你運氣不錯啊,見到傳奇性人物,他長什麼樣?」
「很有魅力。」尹翰飛尋找著恰當的形容詞,「優雅卻又邪魅,很難描述,總之是那種會給人留下相當深刻印象的人。」
「就像我?」真是自大得可以。
尹翰飛失笑,「是啊!像你一樣狂妄。」
「我很狂妄嗎?」淡淡的語氣像詢問天氣般平淡,卻震得尹翰飛整個人都怔住。
謝靈斐循聲回頭,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英國男子抱肘倚在門邊,「好久不見。看來這段日子你比較倒霉。」
謝靈斐轉頭問尹翰飛︰「是他嗎?」
尹翰飛點頭。
謝靈斐這才仔細地打量著凱恩斯,「他哪里和我像,根本沒我帥。」
凱恩斯不理他,只道︰「我要和你單獨談談。」這句話自然是對尹翰飛說的。
謝靈斐正要抗議,凱恩斯補充道︰「關于顏雪。」
尹翰飛立即坐直身子,「她怎麼樣?」
凱恩斯看著謝靈斐。
「謝……」
謝靈斐聳聳肩,「我明白,我走就是。」嘟囔著站起來,「真是個見色忘義的家伙。」
「等等。」凱恩斯拿出一個軟盤扔給他,「還你。」
謝靈斐驚訝地道︰「C—25?」
「怎會在你那兒?」尹翰飛亦驚訝萬分。
凱恩斯沒有回答,卻毫不客氣地把謝靈斐推出門外,「砰」的一聲關上門。要不是心念著顏雪,尹翰飛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謝靈斐此時的樣子必定滑稽得很。
「是我讓顏雪偷‘C—25’的。」
「你?為什麼?」尹翰飛糊涂了,為什麼又還回來?」
「我對‘C—25’根本沒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你。」
「什麼意思?」尹翰飛更糊涂了。
「我本以為你能讓她退出‘暗夜’。」
尹翰飛驚訝地張大嘴。
「沒想到你這麼差勁,輕易就放棄了最愛。」
「我……」尹翰飛神色黯然,「我努力過了,可是她的心結——我不清楚那是什麼,我沒辦法解開。我不想勉強她,讓她痛苦和為難。」
凱恩斯看了他一會忽然問︰「想听她的故事嗎?」
尹翰飛神色一振,「當然!」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次他接了個任務——到香港去殺一個人。事情很順利地解決。當時他也只不過十八歲,卻已是名震整個黑道的第一殺手——「夜神」已經是每個人談而色變的可怕人物。
他殺了目標後,由事先看好的一條小巷子從容退走,沒想到卻在那個巷子里發現了一個小女孩。
她坐在角落里,全身髒兮兮的,瞪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楮看著他和他手中的……槍——槍口正對著她。
他沒有扣動扳機。
不是因為心慈手軟,多年來的浴血奮戰早已把他鍛煉成心狠手辣、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
沒有開槍的惟一理由是那女孩的表情,那麼冷漠、那麼毫不在乎。而她眼底里深深隱藏著的那種絕望似的悲哀仿佛讓他看見了以前的自己——多年前那個絕望的小男孩。
他收起槍,女孩的表情連變也沒有變,似乎在她眼里,生和死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他轉身撂下句話︰「跟我走。」
女孩怔了會兒,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跟在他後面……
「當時她瘦得就像非洲難民營的那些兒童,身上到處是傷痕,那種情形下她還能活著還真是一種奇跡。」
尹翰飛臉色鐵青,雙手緊握叫道︰「是誰那麼狠心這麼對她?她還是個孩子呀!她父母呢?」
「顏雪是棄嬰。」
「棄嬰?」尹翰飛倒抽一口涼氣。
「顏雪從不提她的身世,當時的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夜神」帶回一個小女孩的事成了「暗夜」的一大新聞,每個人都以為「夜神」改了性情,還稍微有點人性,但後來他們發現自己錯了。
「夜神」對那小女孩從不假以辭色,甚至可以說是冷酷。他訓練她,強度之大連他們都覺得過分。但令他們驚訝的是那女孩從來不叫一聲苦,所有的訓練她全都一絲不苟地完成,即使是明明累得連動也動不了,她也不肯停下來。
「她的韌性和耐力連我都覺得訝異。直到後來我才明白她當時的想法——絕不再依靠任何人,這世上別人對自己的好都是虛偽不可信的。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
「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尹翰飛心痛萬分,「棄嬰?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比起她的養父母,拋棄她的父母還算是仁慈的。」凱恩斯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掠過一絲憤怒,「至少沒有給她希望,也就不會有希望幻滅的痛苦和悲傷。」
「養父母?」
「顏雪被拋棄在一家收容所門口,在收容所里待了三個月後被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婦收養。一開始顏雪的確過了幾年好日子,沒想到在顏雪六歲的時候她的養母竟然懷孕生下一個男孩。」凱恩斯冷笑,「上帝還真是會開玩笑。」
尹翰飛已猜到以後發生的事。
那對夫婦有了自己的孩子後自然會冷淡收養的顏雪,何況中國人本來就重男輕女,在那種情況下,顏雪怎會有好口子過?
他幾乎可以想象那時候顏雪的痛苦和困惑,世界在一夜之間突然顛覆,所擁有的愛莫名其妙地在剎那間失去……
「你能愛我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或是兩年?」
「愛是不真實的,所有的愛都會變……」
顏雪的話響在耳邊。
他現在才明白她這些話的含義,也知道她為什麼總是拒絕自己——是害怕受到傷害,害怕他的愛只是曇花一現,怕再承受那種突然間失去一切的痛苦!
「明白了吧?」凱恩斯道,「她把自己層層包圍起來,以冷漠掩飾脆弱不讓任何人觸模到她的真心。」
「你是個例外。」尹翰飛忍不住說,「我看得出來,她在你面前從來不加掩飾。」
「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凱恩斯淡淡道,「我們都相信對方絕不會傷害自己。」
「我也絕不會傷害她,我愛她呀!」
「相愛才會有傷害,人總是被自己所愛的人傷害。」凱恩斯一針見血地道,「你不在乎的人即使砍你十七八刀你也不會覺得痛苦,不是嗎?」
尹翰飛啞口無言,他得承認凱恩斯說得是事實。
餅了很久他才苦惱地道︰「我該怎麼辦?怎樣才能打破她的心牆?凱恩斯,我向她保證過我會一輩子愛他,但是我無法證明未來,對她的退縮我毫無辦法。我該怎麼做才能使她相信我?」
「沒有人能保證將來什麼都不會變,就算現在你說什麼海枯石爛、永不變心,其實都是虛妄,重要的是眼前,是現在。你要讓顏雪明白這一點。」
尹翰飛茫然看著他,顯然不是很明白他的話。
凱恩斯站起來,「想通了打電話給我。」把名片放在床頭,「如果想不通,就把雪兒忘了,不要再去擾亂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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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病房大樓,謝靈斐忽然閃出攔住他,「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