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她母親坐到她身邊,關心地問。
孟寒雨咬著唇,望進她母親的眼里——
"你們會離婚,是不是我的錯?"她月兌口而出。
"小雨!"她母親驚呼,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你們才要離婚?才會不要我?不要這個家?"孟寒雨的眼中逐漸蓄滿淚水,仍固執地詢問她媽媽——這一切是不是她的錯?
"小雨!"她母親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從那接觸中,孟寒雨首次感到她母親為此事而有的強烈反應。
"媽?"
"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誤的想法呢?"她母親搖著頭,自責地說︰"我們真是世界上最差勁的父母!小雨……"她母親更緊握她的手。"我和你爸爸會離婚不是你的錯,你絕不能再存有這種想法!"
"那你告訴我,你們到底為什麼要離婚?"孟寒雨終于流下眼淚,心痛地質問著。
"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她母親的聲音忽然低落、疲憊起來。"兩個原本不相愛的人,並不保證就能永遠在一起,或者是白頭到老,更何況是愛情已消失殆盡的夫妻?"
"我和你爸爸的確是因戀愛而結合的;但是不知從哪時候開始,我們對彼此的依戀感竟然不見了。你還小,不會了解那是一種多恐怖的感受,原本和你心靈相通的伴侶,一夕間卻變成無法溝通的陌生人;那種感覺,比被人捅了一刀還難受!"
"我們也曾努力地試著再尋回彼此的愛,這全是因為我們不想讓你和妹妹有個破碎的家庭;更重要的是,我和你爸爸還是相愛的!基于這些緣故,我們都下了苦心,結果仍是徒勞無功。告訴你我們的決定的前一晚,你爸爸抱著我哭了,他並不想放棄這個家的,但是我們倆真的好累,而且再勉強下去,你和妹妹以後都會恨我們的。"
"小雨,你懂媽媽說的嗎?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情一直很傷心、很不諒解;可是,爸爸、媽媽真的無法在你們面前再偽裝下去,讓你原諒我們這對任性的父母!"她母親雙手覆著額,哀傷地抱歉著。
孟寒雨閉上眼,首次肯用心去體會她爸爸媽媽的悲哀與苦心。
除此之外,她正感覺這幾個月來一直盤佔在她心中的那分被出賣、被遺棄的情緒漸漸消失;對于父母的離異,她已能慢慢釋懷。只是,原來就該屬于她的幸福,真的不能再被她擁有了嗎?
"你們會再找回對彼此的愛嗎?"孟寒雨睜開眼,淚霧迷蒙地問。
她的母親愕然片刻,才輕聲說︰"我不知道!或許我和你爸爸現在對彼此的情感,就如同一條早已干涸了的小溪;有一天,如果下了一場大雨,雨水注入了溪河,一切景象就能恢復;但如果一直是晴天——媽媽不知道……"
孟寒雨點點頭;一場大雨能帶給萬物生機,也能賜予她父母的愛情新生命,她多盼望那場雨能快點出現……
"媽媽希望你從今天起,能打從心底真正快樂起來。"她母親輕輕撫順她的發絲,臉上散發無盡的慈藹。"媽媽還清清楚楚記得當年懷有你的那分喜悅心情!這分喜悅,多年來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但是最近,這喜悅因你的不快樂而黯淡了!所以為了媽媽,你一定要真正的快樂起來!"
孟寒雨含著眼淚笑了笑,靜靜地、乖順地靠在她母親懷里。
天色漸漸暗了,天上的烏雲壓得更低,空氣中隱藏著豐沛的水氣。
而溫馨的時刻,卻是留不住。
"媽媽還有事,得走了,自己要小心。"
孟寒雨目送她母親走後,又在屋內轉了轉,也離開了。
第六章
回到小鎮時,天空正狂瀉著一片肅殺的雨色;孟寒雨冒著大雨奔回住處。
當她一身濕淋淋地爬上樓梯時,卻敏感地感覺出向來暗黑的樓梯間有著不尋常的氣息。
她警戒地左右張望著,隱約望見黑暗中有著一道身影。
"誰?"她握著拳,高聲問道。
"是我!"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是你啊!"孟寒雨吁出一口氣,旋開了門。
童少陵隨她身後進去,關上門時,孟寒雨正好亮開了燈。"你的書包!"他靠在門上,將書包遞給了她。
"謝謝!"孟寒雨道聲謝,接過書包,並將它放在干淨無物的桌上。"你怎麼拿得到我的書包?"
童少陵雙手抱胸地看著她。"是聖中拿給我的。他說他不知道你住哪里,所以就托我幫你送來——你全身都濕了,先把衣服換掉,再說吧!"
孟寒雨低頭看看自己,果真是狼狽得可以,她赧然地抬起臉對他笑說︰
"我去洗個澡,你……你先不要走……"說這話時,她的心髒正無可自抑地狂野跳動著。
童少陵遲疑片刻,點點頭。
"那你等我!"孟寒雨見他應許了,匆匆拿了換洗衣服,風似的卷進浴室里。
孟寒雨的住處,連同浴室,約莫五、六坪大,小小的空間,除了靠牆的小床及衣櫃,還有與床鋪相對的簡陋書桌外,便沒有其它的擺飾了。
沒有偶像的海報,也沒有小女生最喜歡的可愛女圭女圭,或絨毛動物。除了日常必需品外,什麼也沒有。
這一室的空蕩,令童少陵益發不懂她,更不相信杜聖中所說的,她會因他而哭泣。
今天下午,杜聖中一臉凝重地來找他,還手提著她的書包,交代他送還給孟寒雨;當他問到是怎麼回事時,杜聖中臉上的色彩更沉重了,只說她為了他受委屈、哭了。這麼簡短說完,杜聖中就回教室。放學時也不見他的蹤影,縱然他有滿月復疑惑,卻也無從問起。
童少陵怎麼也無法想象孟寒雨哭泣的模樣;從認識以來,她總是一副防衛、冷淡的模樣,還有的就是無意顯現的憂愁。但是哭泣——他搖搖頭;幾乎慘遭蹂躪這種事,應該是女孩子最該哭泣的時候,她都未曾哭泣了,他實在無法揣想出還有什麼能令她哭泣的情況了。
他當然更不會自戀地認為她真的如杜聖中所說的,是為了他而哭泣;他想,她若真的哭泣過,那杜聖中也一定是錯解了她哭泣的原因了。
但是,他的心底最深處卻渴盼杜聖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甚至滿載期望地想,她對他是不是也像他對她一樣……
"踫"一聲,浴室的門打了開來,孟寒雨干爽整潔地從浴室里走出來。童少陵收起遐想,轉眼看她,卻震驚地直瞪著她的頭發——
孟寒雨看到他的表情,不在意地撩起仍然濕漉漉滴著水珠的發梢說︰
"這不是天生的。伍員過照關,一夜發白,我孟寒雨何其幸運,居然能體驗到這種奇特的經歷。"
童少陵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微策去踫觸她的濕發。
"為什麼?你還這麼年輕,什麼事能讓你憂愁到——一夜白頭?"他激動地問。
孟寒雨露齒而笑,笑中帶著細微的苦澀。"那全是過去的事了,是我自尋煩惱的後果。"
孟寒雨說得輕松,但是童少陵卻是滿心的痛。
除非是天大地大的事,否則不會讓人的生理產生如此劇大的變化;只是,好一個如此荏弱、幼女敕的女孩,能遭遇過什麼重大變故?
"為什麼?"他低喊。
孟寒雨輕輕離開他的身旁,走到窗前,拉開玻璃窗,注視著外面正急傾狂瀉的大雨。
"我的父母在我聯考前夕離婚了。"她轉過身,盯視著童少陵。
屋外的雨挾著狂風,猛然地撲打進來,絲絲雨痕無情地濺在孟寒雨的肩頭。"也許你認為離婚在這年頭太普遍了,普遍到就像吃漢堡那般的平常;但是對我來說,那是一個世界的崩潰,一座寶塔的倒塌。因為我曾經是那麼的幸福,生活在擬似天堂里;當我知道我父母離婚時,我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這樣,我神思混沌地過了幾天幾夜,當我再看到鏡中的自己時,頭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