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昏沉地回到屋子。進到屋內,和著水吞下那些苦苦的藥後,暈眩地躺到床上。
「真是沒用,才淋點雨就變成這德行!商別你太遜了!」
我的意識在藥力作用下,逐漸混沌迷散。夢境,那些灰黑無色彩的夢,一直反復出現。睡夢中,我听到有悲淒的哭聲緊緊地纏住我,那些哭聲把我推往那無底暗黑的深淵,而我卻沒有一絲力氣掙月兌反抗。
夢境變得冰寒,不時又灼熱如火。那些暗影、哭聲,緊緊地揪住我,讓我無所遁逃!然後我听到另一個聲音……
拖長而哀傷的嚎啼!
我想整開眼,想起身去找那個聲音,卻怎麼也辦不到;我想出聲,卻只有一片空白,地獄正包圍著我!
在那無以掙月兌的痛苦,冰火加身的難受中,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人立在我的床邊,輕輕地撫著我。
迪亞斯……我只能無聲地喊著他。他摘下墨鏡了,他竟有著和莫迪亞斯一樣晶瑩的金瞳,瞳中有和莫迪亞斯一樣的溫柔……
只是,他的顏容為什麼竟也如此苦愁悲傷?
在那之後,我真正地陷落,陷落那無意識的悲慈中……
但僅只瞬間,這悲慈又被殘忍地奪走。夢境、泣聲又糾纏住我,我不斷地掙扎掙扎,然後睜開雙眼。
房內依舊是漆黑一片,窗外的雨依舊孤寂地落著……
「只是夢?都只是夢?」我用手蒙住雙眼,淚靜靜地滲出來。
接著,我知曉真正使我清醒的原因……
電話鈴聲在這個寂寞空間單調無力地響著。我撐起身子下床,走到電話旁,看到夜光種上顯示著僵直的21︰45,原來我才睡不到三個鐘頭。
我拾起話筒,疲乏地喂了一聲。
「商別?」小喬的聲音混在嘈亂的噪音中傳過來。「你好點了沒有?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沒接,我又有事分不開身,真是急死我了!」
「小喬,我們幾個小時前才分手,你就這麼想我了啦?」我用粗啞的聲音打趣地說。
「什麼幾個小時?」小喬提高嗓音說︰「你是不是病昏頭了?今天是星期天了,你還以為是前天啊?」
「今天是星期天了……」我瞪著在黑暗中閃著磷磷森芒的數字。我昏睡兩天?
「商別,我等會兒過去看你!」
「不……我沒事的。既然我已經休息兩天了,沒事了!」我急促地說,拒絕小喬的好意。接著放緩地說︰「我真的好了,
你別擔心!」
「你真的沒事?」
「我想再去睡了,晚安!」
「……那你休息吧!」小喬沉默了片刻只好如此說。
我放下話筒,艱難地走回床邊,躺了下去。
我昏沉了兩日夜,在夢境中游移了兩日夜,那畫面,只是夢境其中一幕……
我將棉被照面蓋著,卻蓋不住奔流而出的淚。
夜,如此靜寂,而我的心卻在喧嘩的苦痛中煎熬,原因甚且是荒謬得莫可知!
哭了一陣後,我擁被坐起,雙眼無神地盯著窗外。雨停了,世界變得真空般地安靜,仿佛所有存在都消逸無蹤。
只是這空蕪淡默很快就被裊長憂戚的哀嚎代替。我甩開被子,沖跑到屋外。
屋外一片濕潮,空氣冷涼。四周,是絕對的幽暗,而我像瘋子似地對著夜空大喊︰
「莫迪亞斯……」
回應我的是一串更悠長的嚎聲,然後世界又恢復空靜。
我跪倒在地上,頭垂下,淚筆直地落到濕潮的地上。煎熬、折磨如果是得到幸福的唯一道路,那麼我竟為何從來也看不到絲
毫微光?為何我遙望,只能看見無數峭壁?
「你這是何苦?」一聲悠長嘆息在夜中暈染開來。我猛烈地抬起頭,一副立體的剪影溶在黑暗中,是他!
「你這樣折騰自己,何苦呢?」他落到我身側,扶著我的臉龐,喟嘆憐惜地說。
我淚眼向他,他仍戴著墨鏡。在這種深沉的黑暗中,他還是戴著墨鏡!
那一幕果然只是夢罷了……
「來,你還在生病,別在外面逗留!」
迪亞斯溫柔地扶我起身,攙扶我入屋,安適地讓我枕在柔暖中。
「睡吧!」他坐在床邊,手掌輕輕摩挲著我的頰,柔聲說道。
「你不會走?」我要求地說。病魔吞食掉我的偽裝,暴露出我一向深藏的脆弱。但是這一刻,我再也不想費力地掩飾,我好
累啊!迪亞斯的嘴角漾出一道淺淺的弧度,低柔地說︰
「我保證不會走!」
我捉住他的手,緊緊握著,就這麼潛入無夢的睡眠。
第十二章
年前,一直溫暖的冬季,終于展現了它凌厲的風姿。第一波寒流,來勢又猛又凶,仿佛昭告世人,之前的和煦都是為了這刻作準備;它不曾或忘其本質……保持空無的狀態。
迪亞斯就像這難測的季節般令人模不透。
在那夢般的溫柔後,他卻又像個沒事人樣。嘴角的笑還是那麼若無其事地冷然,天天在我的小屋出沒。
是的,現在他很少停佇在電台外。自從我病愈後,他就將那個站立的地點,自動改為我的小屋。
第一次看到他站守在屋外,後來,我就不再將我的屋子上鎖。其實,我本就很少鎖我的屋子,反正我也沒什麼小偷先生感興趣的東西,如果真有看上什麼,拿去也沒關系。那道鎖只是屋主的一番心意。現在,它更不需要了。
敝的是,我沒鎖房子的事,並未告訴迪亞斯,但是第二天當我回來時,他已在屋內。
其實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我貪求那分從天而降的幸運,從來也不問他理由。他來,我任由他。他走,我雖傷心,可是不曾試圖挽留他的身影。我的思潮紊亂如欲剪還亂的纏綿絲絮,而我的心,我再也不想否認逃避;我的心深深地鐫鏤上他的形影,對那牽引無數眼光的陌生,我情不自禁地為他陷落了!
心不答應情不深,而今,這情深已圈成眷戀……
他似有所感卻又顯得無心。每次的造訪,伴隨的都是沉默。也許是那副墨鏡,我真的無從探勘他的心情。而其實我又何須知道他的心意?以前他就說過了,他早有喜愛的人。
即使我為他情生成眷戀,他卻有喜愛的人了……
「商別,會客室有你的訪客。」工讀的小弟抱著一疊資料,停在我桌前說。我點點頭向他道謝。整整心思後,走到會客室。
途中,我踫上鄭雯蕙,當我面無表情地閃過她時,眼角分明地瞥見她一臉的陰毒,但是如今,我根本沒有和她打交道的心思。
走進會客室後,一個女性身影背著我,憑窗俯視,看來疲憊而絕望。
「艾麗莎博士!」我走到她身後數步之遙,輕聲喊她。她轉過臉,背光時臉,滿是暗影。
「凱。」她往前進了幾步,臉上的笑意始終串不起來,看起來破碎又蒼白。
「尼爾博士怎沒一起來?」我隨便問道。
艾麗莎博士簡短地說︰
「他另外有事……凱,你真的不知道莫迪亞斯的下落?」博士開門見山地提出來意。
「博士,我記得上次我就說過我的想法了。也許你們已接近走火入魔的地步。我想,你們應該放棄尋找莫迪亞斯才對,畢竟你們還有很多的狼,不是嗎?」
「凱。」博士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力道的強猛完全不象個女流之輩的無力,「莫迪亞斯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不能代替它,你知道嗎?它是我們無數人的心血結晶,永遠不可能放棄的!」
我靜靜地望著她,她的狂亂逐漸消退,雙手放開了我,我轉頭看看窗外的陰雲,又回過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