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東方天深鎖的眉,她故作俏皮道︰"到目前為止,我仍不知道我的情敵的名字喔!"
"她叫黎琦,黎明的黎,玉字旁奇字邊。"
"黎琦,好奇怪的名字。"她默念。
"對我來說,她就像朝陽下一汪未受污染的湖水。"
她不能置信的看著他,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如此詩意。
"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聳聳肩。"就是有這種感覺!"
"你以後一定要告訴她,你對她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以後'可言!"他無限恐懼地低語。
她听到了,安慰地拍拍他。"會的,只要你有耐心,一定會的。"
他注視著她,眼神卻無半點把握。
※※※※※
黎琦去上班時,全部的同事都嚇了一大跳;怎麼才一天不見,她就弄得傷痕累累?
她告訴他們,她倒楣透了,先是撞到門,然後居然滾下樓。最後還俏皮地道︰"這應驗了一句中國古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可見我不會再倒楣了!"
同事們同情地安慰她幾句後,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黎琦的老板倒也體恤她,只派了一些文書工作給她,否則照以往的慣例,她還得代替他去洽公呢!
她坐在椅子上整理資料,感到腳趾上的傷又開始陣陣抽痛。
昨晚整整抽痛了一夜,令她睡不著覺,痛到最後,她已分不清楚是那一部分在痛了!
昨天她請假沒有上班,在家坐了一天,直到晚上,痛楚由心上一點一滴的傳來!
很細,很緩,卻真的很痛!
就像有人拿根線穿過心髒,來來回回地拉動,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卻又無力消除!
她也哭不出來,眼楮干澀刺痛,淚卻怎麼也流不下來!
今天,她銷假上班,原以為東方天會打電話來向她解釋;只要有理由,她會接受。可是他沒有!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
黎琦心中的痛,變成一股濃濃的恨!
她從不知自己會恨人。
以前那些曾深深傷害她的人,她都不恨他們,只是悲哀人心怎會如此多變?而"情"又為何如此易消逝?
可是現在她深深地、深深地恨他!
※※※※※
東方天可以感受到黎琦心中的波動,可是有許多繁瑣的事牽絆著他;有好幾次,他想不去理會它們,飛奔去找她,但他必須要給林書琴一個交代。
那誰來給黎琦交代?
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心中細細的發問。
他壓制住它,卻又驚怕這一次黎琦會離他而去。
每一個夜晚,他在星空下呼喚她,可是回應他的仍是——靜默!
※※※※※
黎琦的傷復原得很慢,她心中的傷嚴重的影響到她身上傷口的愈合!
一天晚上,楊蘭君打電話來找她。
黎琦問她正在何處。
她說她正在花蓮。
黎琦奇怪她怎會跑去花蓮。
楊蘭君說雜志社要做一系列有關于山的報導,下一趟就要往台東去了。
接著楊蘭君問她,她和東方天最近如何?
黎琦沉默了好久,才語氣冷淡地說︰分手了。
楊蘭君急急地追問究竟怎麼了——
黎琦語氣冷漠地說︰因為他有老婆,而她不願成為第三者,所以就分手了。
楊蘭君連忙問黎琦,可有問過他要如何處理兩人的事?
黎琦恨恨地回答,他連解釋都省了。
楊蘭君沉默了,她從沒听過黎琦用這種充滿恨意的口吻說話。
這次,黎琦是真正地被傷害了!
電話忽然嘟嘟兩聲,黎琦還來不及問楊蘭君要如何和她聯絡,電話就被切斷了。
等了一會兒,楊蘭君沒再打來,黎琦心想她大概是沒零錢了。
黎琦梳洗一番後,就上床睡了。
她睡到半夜,忽然醒來,不是因為腳痛,而心上的痛只要她小心的不去踫觸它,黎琦有時還以為它已經好了呢!
是因為她感到房里有人。
但她馬上知道那人是誰。
東方天坐在黑暗中;黑暗中她雖然看不清他,卻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她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出聲。
東方天知道她已醒來。
月光灑滿室內,卻獨獨照不到她睡的那個角落。
"琦!"他深情地喚她。
她慢慢地坐起來。"出去!"冷冷的聲音如一記鞭子抽向他。
她在黑暗中讓人看來像個幽靈,飄飄忽忽地沒有一點真實感。
他仍然坐著不動。
"我說——出——去。"她的聲音冷得像寒風。
他站起身,走向她。"你不肯听我的解釋嗎?"
她語氣堅決。"你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他的聲音充滿哀求。
"你再不走,我打電話報警了!"
他固執地站在原地,垂著頭看她。
黎琦點亮床頭燈,沖下床去打電話。
她一下床,就听到東方天倒抽一口氣。
真是該死!居然讓他看到她的傷。
而更該死的是,她又撞到腳趾,因此她痛得蹲在地上。
東方天一跨步,蹲在她身前,抱住她。"我又傷害你了!我居然又傷到你!"說著把臉埋在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膀有一點熱——
他哭了!
他為她流淚?
多日來,因住黎琦心的那層冰牆,出現了一絲微細的裂縫,但她轉念想到他的欺瞞,甚至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又毫無解釋,隨即硬下心腸。
她推開他站起來,忍住痛,譏諷地道︰
"你可以回去告訴你太太,她的丈夫有多厲害,可以讓一個女人為他去撞車。"
東方天也跟著她站了起來,听到她所說的話,他的心直淌血。
"我沒事了,你也不必再說什麼。就當我是上輩子欠了你,而今我已償還了,所以我們各不相欠,請你回去好好的和你太太過日子吧!"說完轉身背對他。
"我離婚了。"
黎琦猛地旋身,神情震怒。"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沒想到你如此絕情,我真是看錯你了!"
東方天雖然知道她已因忿怒而失去理智及思考能力,卻仍然感到痛苦;難道她從沒懂過他?
他神情悲哀地朝她點點頭,推開了她的房門,一步步的走下樓。
她听到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及汽車引擎的發動聲,然後一切又歸于平靜。
她如泄了氣的皮球般頹然坐到地上,想著他們怎會走到這條絕路?
為什麼要趕他走?
她精神混亂地想,淚慢慢的涌出,她無聲地問,該怎麼辦?
"天——"她大喊。
※※※※※
第二天,她帶著紅腫的雙眼去上班。
只是這次她沒有滿足任何人的好奇心就讓他們去臆測吧!
到了下午,她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痛得讓她差點跳樓,于是她請假回家。
騎上車,才突然發現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恍惚的憶起,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天很冷,她竟然發瘋似的搭車到台北看表演。
表演完後已很晚了,夜重得要壓扁人似的,風吹得很急很狂,也很刮人。
她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公車一輛一輛的過,她要坐的車卻始終沒來。
她忽地驚覺,自己能回到哪兒去?
那時以為是游子心情,沒想到在回到故鄉的今天,她還會有這種感觸!
她不禁笑了起來,但只在一瞬間,笑容又逐漸的隱沒!
怎麼辦?她茫然的自問。
東方天心痛的看著她,看到她那無依悲愁的神情,直想沖下車求她別再折磨自己了。
但你憑什麼?他自言自語。
現在你連個朋友都算不上,你憑什麼身份去要求她?
你口口聲聲說要給她幸福,保護她不再受到任何苦痛,要給她一雙堅實的臂膀以抵擋過去的惡魔!
結果呢?
你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風暴,逼她再去對抗過去的幽靈,這樣的你還侈言能給她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