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雲急得滿頭大汗,怒沖沖地對白昭青說︰「咦?您憑什麼不許我們回去?」邊說邊向後努努嘴。
站在綠雲身後的紀嬤嬤看看玉璇,又看看天磊,語帶試探地問︰「唷,這可不是世子和白護衛嗎?難得兩位也來賞花?可真巧!郡主也很喜歡這兒的蘭花呢!一個人跑來看了半天。」
「原來郡主是來賞花的呀!」天磊警覺到紀嬤嬤狐疑而精明的目光,立刻裝出他在人前那副瀟灑不羈、風流倜儻的樣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種榮幸,陪伴美女同游芳園,花下看美人,倒要好好比較一下是花比人嬌?還是人比花嬌?」
玉璇抬眼瞟了天磊一眼,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剎,已經交換了千言萬語,知道了彼此的處境,在紀嬤嬤眼前,玉璇只能裝出十分厭惡的表情,冷冷地說︰「哼!綠雲,我們走,別和這種輕薄無行的家伙說話。」
「郡主說的對!」綠雲也配合得很好。「世子請自重,郡主是名門閨秀,並不是歌樓舞榭中唱曲侑酒、任人攀折的閑花野柳,請你以後說話尊重點。」說完,扶著玉璇頭也不回地出了園門,徑自回柔儀軒去了。
「世子,老身告退。」紀嬤嬤臨走前,對著天磊怪怪的一笑,語氣深長地說︰「這麼俊雅的人品,郡主偏偏會對你沒好臉色?真是怪事了。」
接下來的幾天,玉璇和綠雲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紀嬤嬤瞧出端倪,惴惴不安了好幾天,紀嬤嬤卻一次都沒有提到在花園巧遇天磊的事,玉璇和綠雲才放心了,于是再度密議安排第二次的約會。
想不到,第二次的約會還是被紀嬤嬤阻斷了。
為了確保成功,綠雲特意將第二次約會的時間選在半夜,她滿心以為深宵靜寂、人聲悄悄,再也不會有什麼臨時的意外,阻斷玉璇和天磊之間的約會,誰知道天公不作美,半夜里突然風雨大作,紀嬤嬤親自過來探視玉璇,並願留在玉璇的繡房里打地鋪相陪,須臾雨散雲收,月色如玉,正是適合情話綿綿的花月良宵,但玉璇望著床前地鋪上的紀嬤嬤,怕她一起來發現床上是空,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只能眼睜睜辜負花前月下、互訴衷情的大好良宵。
這一夜,玉璇輾轉反側,一直被紀嬤嬤的鼾聲擾得六神無主、心思不安,又為了錯過約會而氣苦萬狀,到了早上綠雲過來為她疊被鋪床時,發覺枕上全是濕濕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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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花匠又來換過室內的鮮花,雖然已經是漫天飛雪的冬季,但王府內的溫室仍然供應各式各樣的鮮花,白天是色彩艷麗的海棠、薔薇、芍藥等觀賞花,到了晚上擺進來都是香味濃郁芬芳的香花,例如梔子、玉蘭、月橘、晚香玉之類,玉璇和往常一樣,在粉青的宋朝官窖大花瓶底下,拿到了一封密札,拆開一看,是一闕短詞︰
垂楊近遠,玉驄行來緩,三里春風韋曲岸,目斷那人庭院。駐鞭獨自思惟,撩人歷亂花飛,日暮春心惆悵,何時紉佩同歸?
看完全詞,玉璇心頭又酸楚又甜蜜又火熱,她現在才知道,不只她在為相思所苦,天磊也深深地思念著她。那首詞中的「三里春風韋曲岸」,明明白白指的是王府,唐代長安的王族親貴,大多在曲江畔建有高樓別墅,其中以韋侯的宅邸最豪華,以後稱世家巨富都用「韋曲岸」來形容,而「目斷那人庭院」,是哪一個人,也就不言而喻。
只是最後結語的「何時紉佩同歸」,卻讓玉璇覺得不安,這句言詞是用在離騷中的典故「紉秋蘭以為佩」,可以解釋做將玉璇看成是他的紅顏知己,心中感佩不忘;然而「同歸」的問句,是不是天磊有什麼含蓄的暗示呢?
玉璇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有去問綠雲的意見,想不到綠雲卻給了她十分明確的答復。「小姐,詩詞我不如你懂,可是這整首看下來,我猜想,世子他可能是要告訴你,他最近就要離開王府了。」
「離開王府?」玉璇眼中含淚。「他……是要回去西突厥國了嗎?」
「二小姐,你先別淚汪汪的難過嘛!這是好事,該高興才對。」綠雲說。「世子心心念念就是想復國雪恥,你不也一直這樣鼓勵他嗎?現在他一定是聯絡好了擁戴他的軍民,要一舉復國雪恥,眼看他就要實現自己的理想,你該為世子高興才對嘛!」
「我……是高興。」玉璇的心情十分悒郁。「天磊這樣子很好,他本來就是王子,是該爭回屬于他的王位,何況還有父母大仇要報。他如今想采取行動,一定是有了萬全的準備,只是我沒想到他的行動這麼快。綠雲,你知道天磊什麼時候要走嗎?」
「不知道耶!」綠雲嘆了口氣。「昭青告訴我,世子好像已經聯絡好了東突厥國的國王,同意借他二十萬的強騎兵,助世子復國,而西突厥國也有許多的大臣和軍事將領同意擁戴他,他們都在盼望著世子回去領導他們。所以昭青和我猜想,世子大概不會留在王府太久。」
「喔!那麼他應該是在計劃著如何逃出王府了。」玉璇低頭看著天磊寫給她的詞,沉吟片刻才說︰「何時紉佩同歸?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小姐,你是說世子在詞里面已經說了他要逃出王府?」綠雲也湊上前。「他說了什麼時候嗎?」
「嗯。這里好幾次提到玉驄、駐鞭,那是騎馬的意思,可是他住在王府,就算徘徊在我的繡房之外,也不可能是騎著馬過來,所以這一定是臨去時的告別。」玉璇解釋。「而最後這句‘何時紉佩同歸’,字面上看是說想帶著我一起去,但用了問句,就表示他無法攜我同行,希望求得我的諒解。」
「啊?這樣看來世子是真的要走了?什麼時候?」
「咦?真奇怪,你倒是比我還關心天磊的行程,為什麼?」
「那是……因為……」綠雲未語臉先紅,訥訥地說不出話。
「怎麼啦?綠雲,忸忸怩怩的一點都不像你了。」玉璇看著低頭拈弄衣帶的綠雲,忽然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為了白昭青,他和這件事有關嗎?」
「小姐既然猜著了,我也不再隱瞞了。」綠雲的眸中泛起濃濃愁思。「昭青他……想和世子一起離開王府。」
「啊?他想和天磊一起走?」玉璇很驚訝。「可是他是王府的家臣,如果偷偷隨著天磊走了,爺爺不會原諒他的。」
「昭青也明白,他知道這樣是背叛王爺,但他說男子漢大丈夫該轟轟烈烈創立功業,留在王府里等著王爺提拔,就算升官發財,也沒什麼了不起,所以他想追隨世子,將西突厥國治理成世外仙境,讓西域的百姓安居樂業,這樣一來大明的北疆就會永保和平。」
「想不到昭青有這麼偉大的志向,天磊知道嗎?」
「嗯,世子本來是不肯帶他走,但是昭青苦求了好多天,世子才同意。」
「綠雲,那麼到了明年春天,這座王府里就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了。」玉璇幽幽長嘆。「到時候別說再見,連傳書遞簡,都是奢望了呢!」
「難道世子他們明年春天就走了?」綠雲大吃一驚。「這麼快!」
「我也是猜的,現在是冬天,可是天磊給我的詞中提到告別,卻都是春天的情景,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準備春天走。」
「小姐,難道你不想和世子一起走嗎?」綠雲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他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能忍下這無盡的相思和牽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