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不同呀,不就是一幅畫嘛,」春縴忍住笑,故意淡淡地說。「了不起就是畫工細致些,這也不值什麼!」
「咄,笨丫頭,一點都不細心,」潔霓很不高興地說。「過來!再看仔細些,是不是看出什麼不同的地方了?」
春縴其實早就看出來,這幅畫是用茶汁畫上去的,而且也不是以筆畫的,似乎是以手指或筷子蘸了茶汁畫出來的,顯然絕對不是在一個適合作畫的場合完成的作品,不過她從小苞在潔霓這位淘氣活潑、古靈精怪、鬼點子特別多的主子身邊,什麼奇怪的事沒見過,早練就一身見怪不怪的鎮定工夫了。
「我看這畫很平常嘛!」春縴裝出不感興趣的樣子,想引潔霓主動吐實。
「誰說的?你看不出來這不是用墨汁畫的,」潔霓急著解說。「還有——」
「還有什麼呀?」春縴忍不住笑了出來。
潔霓一眼見到春縴臉上古怪的笑容,一下子全明白了,頓時大嚷了起來。「好哇!原來你是故意的,哼!我不說了。」說完潔霓就背轉過身去,賭氣不再理會春縴。
「小姐,別生氣了,都是春縴的不是,」春縴只好過來軟言相求。「再說要不是你平常那麼愛促狹、喜歡捉弄人,我也不會和你開這個玩笑了。」
「什麼?還是我的不是了,」潔霓嬌嗔著抗議說。「剛才明明是你這丫頭故意整我,還反過來說我愛捉弄人。」
「春縴不敢,小姐就饒了我這一遭兒吧,」春縴笑著說。「對了,小姐,這幅怪畫是打哪來的?你這麼好興致,肯乖乖坐下來讓人畫像?這可是天大的新聞。」
「胡說!誰說我同意讓他畫了,這根本是那該死的文翌軒偷畫的,真是可惡透了。」
「我瞧畫得頂好的嘛,很傳神呢!」對于潔霓的態度,春縴微感奇怪地問︰「這個文翌軒又是什麼人?你在哪兒認識這麼位會畫畫的朋友?」
「哼!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倒了八輩子霉的人才會認識這種人,」潔霓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一絲笑容也沒有。「總有一天,我非找他算這筆賬不可。」
「喲,怎麼啦?很少看見小姐你這麼生氣,」春縴抿嘴一笑。「這個文翌軒的本事可真不小,可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真想見見他。」
「咦?春縴,你這是什麼意思?」潔霓沒想到春縴一點也沒有幫她的意思,反而稱贊起文翌軒來了。「我在外頭讓人欺負了,回到家你沒半句安慰的話就罷了,還反而稱贊起外人來了,你也太吃里扒外了吧?」
「哎喲!小姐,春縴哪有吃里扒外的膽子?」春縴走過來拍著潔霓的肩說。「我不過說老實話罷了,自小到大只見過咱們連大小姐整得別人哭笑不得,幾曾見過人家欺負過你了?保得住自己不被你欺負就已經上上大吉了。」
春縴逗趣的模樣,讓潔霓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笑容讓她看起來仿佛一朵初綻的海棠,清麗可人。「瞧你說的,我都成了小魔女,」潔霓輕輕打了春縴一下。「其實我也只不過教訓過幾個不學無術、淺薄無聊的紈?子弟,就被人家夸張成這樣!」
「好了,小姐是教訓人也好、故意整人也罷,總之只有你讓人吃虧,沒人能讓你吃虧就是了,」春縴慢吞吞地說。「依我看,這位文翌軒未必欺負了小姐,倒可能是沒讓你欺負著,所以你就生氣了,我說的對吧?」
「才不是呢!這回偏偏就是那個混蛋欺負了我!」
「是嗎?那麼這兩句詩又是怎麼回事呢?」春縴似笑非笑地指著畫上的題詩問。「‘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人家是在夸你哩,都把你說成梅花仙子了,這位文相公的文才詞藻很不錯嘛。」
「啐!你這丫頭今兒個是怎麼了?淨幫著外人來說我的不是,」潔霓臉帶慍容地說。「連別人拿這艷詞濃句來比我,你還稱贊他文才不錯,哼!我看他根本是輕薄無聊的混賬!」
「哦?從不見小姐這麼在乎過,」春縴的好奇心再也忍不住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又是在何處遇見這位文相公的呢?」
「還不是為了那幅游目帖嘛!」潔霓噘起了小嘴,半嗔半惱地說。「我想過幾天就是大哥的生日,煩惱了半天也不知送他什麼禮物才好,那天咱們不是在波斯胡那里看見了那幅游目帖,昨兒個下午我就帶著錢上門去了。」
「喔,是了,那時候老夫人屋里的碧桃姊姊找我去幫她做件夾襖,所以才沒跟著小姐一起去,」春縴想了想說。「難道你在古月雅集受了什麼委曲?波斯胡知道你的身份,怎麼敢讓小姐吃虧呢?」
「少在我跟前提起波斯胡這混賬老兒,見利忘義!」潔霓恨恨地罵了一聲,這才將在古月雅集與文翌軒爭奪游目帖失敗的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了春縴,特別是她拿手的那招偷龍轉鳳,居然被識破,而且還拿了卷被掉包的畫軸,更是令潔霓惱恨無比。
「什麼?小姐你真的用了那招偷龍轉鳳,」春縴睜大了雙眼。「那就是扒人家身上的東西耶!」
「哼!我這手絕活是萬無一失的,」潔霓卻不服氣地說。「只可恨這文翌軒為人太狡詐了,居然事先掉包,要不然這游目帖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春縴驚訝得快昏倒了。原來潔霓雖然是自幼錦衣玉食,生長深宅內院,但是由于大哥連景琛為人豪爽,濟弱扶貧,喜性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潔霓也跟著認識了不少異人,有一年冬天大雪紛飛,連景琛從外頭救回來一名幾乎凍斃的陌生人,他是個啞巴,連府里的下人都瞧不起他,對他愛理不理,只有潔霓和春縴兩人憐他身有殘疾,格外地照看著他。
就這樣這人在連府里住了兩、三個月,漸漸和潔霓熟絡起來,才透過手語告訴潔霓,他原來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著名扒手「柳千手」,因為被官府通緝得很緊,一路逃往南方,路上又生了場大病,饑凍交迫,差一點沒命,所幸被連景琛救回來。
得知陌生人的身份後,潔霓也沒有瞧不起他,反而覺得有趣極了,要求他表演幾手,後來更纏著要學,柳千手禁不起潔霓軟語相求,就傳授了她幾手,原本只是好玩打發時間,不過潔霓聰明細心,柳千手愈教愈有勁,也就將一身的絕活傾囊相授,特別是那招偷龍轉鳳,潔霓更是練得青出于藍,連柳千手也甘拜下風。
「你別這麼大驚小敝的好不好,」潔霓看看春縴,輕描淡寫地說。「我從來都沒機會在外人面前試過,怎麼知道自己的技巧行不行,想不到頭一回就出師不利,真氣人!」
「怎麼樣?我就說吧,早晚要吃虧的,幸虧人家手下留情,沒送你上衙門告你偷盜之罪,否則堂堂連府千金成了小扒手,鬧的笑話就大了,」春縴埋怨地說。「也真是的,好好的閨閣千金,卻偏偏要學扒手的絕技,這回遇上個行家了吧!」
「你看著吧!有機會我一定要報這奪帖之仇,」潔霓完全沒听進春縴的勸告,一個人咬著牙說︰「文翌軒,我記住你了。」
春縴凝視潔霓,臉上露出神秘的淺笑,心里想著︰這位文翌軒居然能讓一向灑月兌的潔霓如此放不下,絕非尋常人物,看來一場絕妙好戲就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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