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侍立一旁的小書僮笑嘻嘻地說。「揚州是水陸大碼頭,咱們這麼大的一艘官船停在碼頭,連日來又派了不少水手去采買各種補給品,早就驚動全城,這位揚州知府到第三天才打听出是京師神策軍統領、又是奉旨出差的龍驥將軍文翌軒大人途經此地,也不算能干了。」
「幸虧他不太能干,要不然咱們還能輕松住船上?早給人用八人大轎送進官用驛館了,」文翌軒搖一頭說,另外吩咐中年管家︰「老裴,你去告訴揚州知府的家人,就說我下船進城逛逛去,不在船上,另外要他們轉告知府大人,一切不必費心。」文翌軒覺得還是避開知府大人好,免得言語多有糾纏。
「是!」管家裴有福轉身走開。
小書僮看著裴管家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才對文翌軒說︰「少爺,我看揚州知府不會這麼容易死心,待會兒必定會親自來請你。」
「一路上都是清清靜靜的,偏偏到了揚州,風光勝景首推天下第一,」文翌軒略皺起一雙濃密的劍眉。「卻有這些俗人來打攪,那種官式宴席,不但大油大膩,還得換官服,又得傳戲班子點戲听戲,有什麼意思呢?」
「江南官場上最講究這一套應酬工夫,揚州又是江南第一大城,揚州知府年年應付來來往往的大小闢員,這一套自然免不了,」書僮很了解地說。「他請了你,你不去,是他知禮;他若不請你,像少爺這種不喜應酬排場的人當然沒事,萬一來的是重排場的上司,他這知府的位子未免有點兒不穩了。」
「哈哈,侍書,看不出你小小年紀,這些官場上的應酬模得卻清楚。」
「都是平日少爺的教導嘍,強將手下無弱兵嘛,」侍書得意地說。「不過少爺既然不想赴席,如果還待在船上,待會兒揚州知府親自來請,可不易推辭哩!」
「嗯,得找個說詞才好,」文翌軒站了起來,負手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對著侍書笑罵著說︰「小表頭兒,你心里是不是想教唆著我下船去逛,好讓你也得個機會逛逛?」
「侍書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少爺的眼光呢?」侍書機靈地說。「可是說坦白話,從長安出京以來,連坐了十多天的船,悶也快悶死人了,人人都說春風十里揚州路,既然到了這里,少爺您就帶著侍書進城去見識見識嘛!」
「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樣,虧你還是從京里來的人呢?」文翌軒雖然嘲笑著說,可是卻也同意了下船進城的提議。「好吧!就帶著你下去逛逛吧,也算不枉到揚州一回。」
「多謝少爺成全!」侍書心願得償,高興得對著主人連連行禮,逗趣的模樣讓文翌軒也禁不住笑了出來,兩人略事打點,文翌軒換了件月白綢衫,就帶著侍書下船往揚州城緩步而行。
揚州號稱江南第一大城,街市建築雖不及大唐天子所在的京城長安莊嚴堂皇,但是江南一向富庶,因此揚州府奢華富麗的氣氛與熱鬧繁榮的街景卻都更勝一籌,侍書是頭一回到揚州,一路走來只覺得目迷五色,令人流連忘返。
「少爺,咱們怎麼逛呢?」
「我剛才想起來,在揚州有位很風雅的朋友,既然來了不可不見,」文翌軒笑著說。「不過匆促出京,卻忘了給他帶禮物,空手上門又有點不好意思。」
「那麼就在揚州市面上現買個禮物,不就得了嗎?」
「你當我這位朋友是誰?」文翌軒搖搖頭。「是那位富甲天下的大富商連景琛呀,天底下能讓他看得上眼的禮物,只怕不多。」
「啊?是那位號稱大唐首富的連大爺嗎?」侍書驚訝極了。「想不到他就住在揚州。」
文翌軒沒有理會侍書,他低頭想了想,才說︰「也罷,景琛一向喜歡搜集古董、古畫,听說揚州有間極有名的古董鋪子‘古月雅集’,不如先到那里去看看,隨手買兩件小迸玩好了。」
「古月雅集?」侍書好奇地問。「好別致的名字。」
「因為這里的老板來自西域,非常擅長辨識各種古董、珠寶及高價藝品,被人稱為‘波斯胡’,他自己則自稱‘古月先生’,」文翌軒向侍書解釋。「他本來在長安都中做生意,後來向往揚州的繁華,這兩年將長安的產業交給兒子經營,自己則到揚州養老,這家店也不昭待外客,只有極熟的朋友才能進去,但听說里面收藏的精品著實不少呢!」
迸月雅集位在揚州城南側,這一帶是揚州文化氣息最高的一處地方,不只古玩鋪林立,也是各種騷人墨客聚集的詩社、文社匯集之地,所以除了古玩之外,文房四寶的專賣店和書店也到處可見。
南城的街道大多傍著小河而建,一邊是精致文雅的各式店鋪,另一邊則是小溪垂柳,環境相當清幽恬淡,文翌軒和侍書兩人在路邊問了問,很快就找到了古月雅集。
「少爺——」才一進古月雅集的正廳,侍書就嚇了一大跳,迎面而來兩名青衣侍兒,竟都是碧眼高鼻的金發少女,打扮穿戴都和普通的中國少女無異,頭上也梳著極長的辮子,侍書在長安城的酒肆中也見過不少這一類來自西域的「胡姬」,可是眼前的這兩名胡姬未免太大膽了,才一見面就飛來兩道甜絲絲的媚眼,令侍書一下子臉都紅了,愣了愣忙縮身躲到文翌軒背後去。
侍書那副忸怩不安的樣子,引得兩名胡姬「格格」嬌笑不停。「小避家,你怕什麼呢?這兒又沒獅子老虎吃了你。」「呀!這位小避家長得這麼眉清目秀,又這麼害羞,別是位大姑娘改裝的吧?」
「喂!誰是大姑娘?」侍書的臉更紅了,不過這回是氣紅的,他橫眉怒目的對著兩名金發少女說︰「你們兩個番婆子少滿嘴胡說八道!」
誰知兩名胡姬一點也不在乎,反而嘻嘻哈哈的說得更起勁。「嘻嘻——姊姊,這位小避家生起氣來,更可愛了。」「就是嘛!看他長得頂俊秀,想不到脾氣這麼大。」「嘻嘻,要說生得俊俏,這位公子爺才真的是俊雅無倫哩!」「強將手下無弱兵,觀其僕知其主嘍,小避家已經是這般相貌,主人一定也是不凡嘛!」
「兩位姑娘抬愛了,」對兩名胡姬少女的評頭論足,文翌軒只是淡淡一笑。「長安文翌軒,前來拜訪古月先生。」
侍書將一份拜匣遞給兩名少女之一,她對著侍書又露出極甜的笑容,眨了眨眼,突然轉身而去,消失在一幕「富貴牡丹」的繡簾後,只留下一陣細細的香風,過了一會兒,波斯胡本人從內室中大步走了出來,邊走口中邊喊著︰「真想不到貴客臨門,意外,意外,小老兒有失遠迎了。」波斯胡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對文翌軒行了個禮。
「胡老,別來無恙,」文翌軒伸手扶起波斯胡。「在揚州享了幾年清福,你的身子愈發硬朗了。」
「呵呵,這全是托貴人的福,」波斯胡的態度在親熱外還不失恭敬,昔年他曾經遭過大難,若不是文翌軒出面,早已命喪黃泉了,不過文翌軒已經在拜帖中交代了不想泄漏將軍和欽差的官方身份,否則他早已經三跪九叩的行下大禮了呢!
「文公子不遠千里而來,不知有何吩咐?」
「在胡老面前,我就不必客套了,」文翌軒說。「我有位朋友住在揚州,正打算去看他,所以想請胡老替我備點適當的禮物,要雅致些的,那些金玉之類的俗物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