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距離的拉近,逐漸走上來一大一小的人影——
「你這樣抱著,媽咪怎麼走?」掩不住笑意的女性聲音溫柔得像春風。
「咯咯……咯……」開心滿足的童稚笑聲回響在樓梯間。
向乙威屏息地眯起了眼觀望——
鐘應伶一身短熱褲、短T恤,手捧著裝滿干淨衣物的籃子,右大腿上掛著一個小男孩,一拐一拐地走上樓梯。
顯然兩人全沒注意到公寓外修長的身影。只見小男孩更用力地死抱住母親的大腿,由著母親拖著他小小的身子往上爬,這逗得他開心不已,玩得好不快樂。
盡職的鐘應伶也奮力裝跛地陪他玩游戲,滑稽至極。爬上三樓已是滿身大汗,放下手中的籃子,刻意跪坐下地,頭貼著門,她虛弱地道︰「媽咪不行了,快完蛋了。」說完還煞有其事地兩眼翻白。
小男孩蹲到她身旁,慎重地握住她的手道︰「媽咪不怕,奇奇來救你了。」
說著奉上兩記響吻貼她臉頰,而她亦合作地緩緩睜開明眸,無限感動地道︰「喔!我的小王子,是你救了我……」尾音消失在氣管里,她倒抽了一大口氣。
向乙威正雙手抱胸,嘴角噙著笑,瀟灑地倚著樓梯扶把看著他們母子。
吶吶地,她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希望剛才的游戲能成真。她寧可裝死也不願面對這張惡魔般的笑臉,鐘應伶祈禱。
閉了閉眼,再用力閉了一次,發現向乙威仍沒如量所願地消失。她只好繼續賴在地上,動也不想動,讓時間和耐力展開拉鋸。
能拖過一秒是一秒——求生必備座右銘。
她甚至開始考慮能否在不被他抓住的第一時間內,抱著奇奇直接跳下三樓,存活與逃生的機率會是幾比幾?
「你最好不要想,機率是零。」
不等她反應,向乙威已走近她,輕松地抱起小男孩,舉到眼前審視。
他的兒子。
忍不住鼻酸和差點敗壞男人形象的熱淚盈眶,在小男孩稚氣的臉上,他看見屬于向家人的濃眉和傲鼻。
不需更多血淋淋的證明了,從遠遠看見小男孩一頭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的黑鬈發時,早已認定。
看著剛才上演的母子同樂劇,他實在很不想承認,他非常、非常地嫉妒鐘應伶被兒子抱著的那條腿,她擁有兒子全部的專注。而他呢?看看他兒子正在用那種評估好人與壞人的目光審判著他呢!
粉稚的小臉寫著疑問,倒是不怕生地問︰「請問你是誰?」顯然,對陌生人一律用英文。
好問題!
向乙威露出贊賞的表情沖著他笑了笑,轉頭瞪了眼拼命打pass的前妻,回頭親切地以中文說︰「我是怪醫黑杰克,來救奇奇的媽咪,你看你媽咪還站不起來。」
說完將小男孩高舉過頭,讓他騎坐在肩膀上,頭頂馬上傳來興奮的輕呼;小手扯著他頭發,顯然滿意新游戲的高度。
寵溺溢滿向乙威的眼底,雙手握住在他胸膛踢動的小腿,他走向杵在地上裝死的女人。
「鑰匙。」听起來像命令。
鐘應伶忽地跳起,顫抖的食指指著他鼻尖。「你……你你……你你你……」顯然尚未恢復鎮定。
瞄見掛在她褲頭上的鎖圈,向乙威慢條斯理地伸手取餅。注意到她兩頰染上紅霞,邪氣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他轉身開了門,順道空出一手抓過洗衣籃,大刺刺地登堂入室。
隨後跟著沖進來的鐘應伶,她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依然口不成言。「站住!你……你……你竟敢……」只能跟在後頭團團轉。
向乙威閑散地逛了室內一圈,大抵模熟了室內的格局。兩間臥房,一廚一衛一廳,小巧簡單。沒有多余的裝飾品,只有用來做兒子房間的地方擺滿了中、英文各半的兒童圖書。玩具並不多,看來鐘應伶對教育兒子花了一番心思。
「把……把我兒子……放……放下!」好不容易,鐘應伶才吐出了她的宣言。
沒有理會她,向乙威刻意將頭一偏,以商量的口氣問肩膀上的兒子︰「媽咪有沒有教過你要隨手關門?」
稚氣的小臉望向現行犯,驀地揚眉當場扯起母親後腿。「媽咪!呵!呵!媽咪忘記關門,要扣掉一顆果凍!」
百口莫辯的鐘應伶以不置信的眼光瞪著她含莘茹苦養育了四年的小叛徒。才幾分鐘的光景,就棄械倒戈了?她氣得脹紅了臉,不甘不願地扭身回頭甩上大門。
做了好幾口深呼吸後,扭回頭,一鼓作氣走向父子檔,大喊︰「他不是你兒子!」
看見向乙威露出得逞的勝利笑容,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再掌嘴五百遍,喔!真是……
此地無銀三百兩!
幾乎沒有再開口的勇氣,她伸手搶過洗衣籃,走向客廳,就地毯坐了下來;開始折起干淨衣物順便乘機思考下一步棋。
向乙威索性也蹲在她對面。小家伙一骨碌從他背上爬下來,習慣性地坐到媽媽身邊,乖乖地從散亂的衣物中找出一雙雙自己的卡通襪,細心地折疊好並分門別類,動作專心又熟練。
此情此景,又差點讓向大男人潸然落淚。他太感動了!看她把孩子教得多好,亂懂事的,害他老把持不住。
悄悄以指節拭去差點破壞他形象的眼角小水滴,輕松地盤腿坐了下來,也學著母子檔分門別類地折起衣服。鐘應伶沒搭理他,逕自專注于手邊的工作。
「我會來亞特蘭大是因為爸爸他生病住院了,嗯,事實上幾年前他就定居在這里了,我是直到他決定動手術才在最近兩天趕過來。」
向乙威決定不打破這溫馨的「折衣樂」,聊聊天能解釋許多事,又可探取敵情與動機;既不傷和氣又能有所得,何樂而不為?此乃商場必勝伎倆。
他眼尖地注意到她听見他用算她一份的稱呼「爸爸」時,折衣的手停頓了片刻。他發誓,有三秒鐘。
只是她仍不打算開金口。
「爸爸他老了,沒幾年可以活了,這幾年他天天打越洋電話告訴我,他想抱孫子,想到他都住院了,我好慚愧,想他老人家的心願就這麼簡單——」他倒是唱作俱佳。
終于,鐘應伶听不下去了。
「住嘴!」連翻幾回白眼,不耐煩地道︰「那關我什麼事?你干麼跟我提你爸爸?我警告你——」來不及出口威脅,向乙威又打斷她。「我又沒有說那跟你有關!」他說得好無辜,表情上有狡黠的疑惑。
鐘應伶氣得抓過東西就住他身上扔,而向乙威爭氣地不閃也不躲,緩緩從她扔過來的「東西」中撈起一件比基尼內衣,雙手指尖撐開內衣兩端肩帶,遠遠對著女主人描摹起來;邪氣的目光就著她的曲線非禮了一圈,不忘吹了聲狼哨,盯著她紅得熟透的臉道︰「想不到你瘦歸瘦,該有的卻是一寸也沒少嘛!」拇指撫弄內衣上的絲質蕾絲,沖著她又是曖昧一笑,肆無忌憚的眼光來回打量。
可以想像此刻鐘應伶的臉色已經直逼晚霞了,她急急越過衣服堆,揮手搶下貼身的內在美,罵道︰「不要臉的登徒子!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她一手插腰,另一只拿內衣的手指向大門,看起來氣勢便弱了半截。
而向乙威更囂張干脆賴在地毯上欣賞她發作的模樣。
「媽咪!」小家伙出聲發表意見了。
兩個大人同時回頭,看見兒子擺出義憤填膺的架勢。
「你都不乖,都弄亂亂了!」指控的小臉皺眉地指著地上原本已折疊整齊的小襪子,已被母親沖動地推倒成一團無章法可循的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