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的那頭只能听見背景的嘈雜,可是卻沒有人說話。然而,阮素雪卻早已經知道是喬石。她抬起眼楮,窗外的花園在略微發白的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涼意。
「素素,」他在電話的那頭低喃,「我愛你。」
阮素雪驀然地一顫,沒有任何動作,眼淚便無聲無息地掉了下來。
「很可笑對不對?明明是我沒有履行承諾,」他在電話的那頭自嘲地笑,「在日本的時候,我對自己發誓,等到我出人頭地以後,一定會讓你比任何女人都幸福。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卻嫁給了別人。」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讓我最難堪的是什麼嗎?江慎是個比我更加優秀的男人。他比我更加有錢,更加有地位,他出生便是高貴人家的少爺,所以,你才沒有來,是嗎?因為,他比我好——」
「不是這樣的。」阮素雪痛苦地低下頭,扶住窗戶,玻璃上的冰冷霎時間傳入她的手心。
「素素,你愛江慎嗎?」
阮素雪哽住了,她竟然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不愛他,回到我身邊來。」他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急切,「我知道你和他是政策聯姻。跟他離婚,我一樣可以照顧你——」
「離婚……」她痴愣地重復著喬石的話。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她卻下意識地一顫。
驀然,阮素雪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她猛地回過頭去。
江慎就站在門口。
她怔怔地看著他,沒有時間去掩飾臉上滿布的淚水。
走廊上的燈光從他背後照射進來,他的身形在地毯上拉下詭異而修長的輪廓,仿佛是從低谷深處延伸出來的黯然的影子。背著光,他的表情模模糊糊地並不真切。
「晚餐好了。」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下樓去了。
她無聲地看著他的背影,喬石仍在她的耳邊說些什麼,可是她卻一句話都沒有听進去。
「別再說了——」她喃喃地在電話里說了這麼一句,便掛了線。
已經是半夜十二點鐘,party的人都散了,只剩下喬石坐在安靜下來的酒吧里。
「你還要再等下去嗎?」
喬石回過頭去,說話的是殷紅葉。
她沒有等他回答,徑自走上前來,「她會來嗎?」
喬石自嘲地微笑,盯著手中的酒杯,「不會了吧!」
「你想要喝醉,我可以陪你。」殷紅葉彈了一個響指,叫waiter上來,拿了一杯烈酒。
「紅葉——」
她不等他把話說完,痛快地把整杯威士忌喝了下去。
「別這樣。」喬石奪過她的酒杯,「你的胃不好,不要這樣折騰自己。」
「你不也是嗎?」
她抬起眼楮,濃黑的睫毛上沾著濕潤的淚水,嘴角卻噙著諷刺的微笑。
喬石的心猛然一痛,紅葉是個驕傲的女子,打從五年前在日本認識她,就從來不見她掉過眼淚。
殷紅葉一手握著酒杯,低垂著眼楮,喃喃地說︰「如果不是因為我,說不定你們現在就在一起了。你恨我嗎?」
喬石一愣,沒有回答,卻避開了眼楮。
「其實那天的車禍,我是故意的。」殷紅葉突然開口,緊緊地打量著喬石的反應,「是我故意撞上護欄,而且我也沒有傷重得要去醫院。我只是不想讓你回來——」
喬石猛然地站了起來,臉色一片慘淡。他沉默著盯了她好久,風一樣地沖出了酒吧。
耳邊響著徐緩的吉他聲音,金色的燈光下,殷紅葉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從遠處看上去,仿佛一幕悲傷的剪影。
那夜,阮素雪始終沒有去見喬石。夜深的時候,她走出自己的房間,書房依舊亮著燈。
她心中有一絲微妙的不安,卻管不住自己的腳步,悄悄地來到書房門口。
江慎躺在窗前的沙發上,窗簾沒有拉上,月光清涼如水地灑了他一身。沙發不夠長,他一腿彎曲著,另一腿落在地毯上,腳邊放著一杯棕色的威士忌,他在抽煙,修長的手指夾著細白的煙身,煙氣淡淡地飄蕩在空氣中。
良久,他並沒有任何動作。
他醒著嗎?
阮素雪輕輕地推開門,走在地毯上,發出很輕的聲音。
然後他轉過頭來,看見了她。狹長的眸子極其淡漠,卻隱隱地帶著一抹冷酷。
阮素雪心中一涼,停住腳步。她其實一直奇怪,江慎對于自己幾次異常的舉動都沒有任何疑問。可是她現在卻猛然察覺,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
一時間,兩人都在沉默,只有素淨的月光讓他們能夠看得清彼此的輪廓。
「什麼事情?」他坐起身,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煙蒂摁進水晶煙灰缸內,舉動優雅卻透出一瞬的暴戾。
阮素雪驀地感到危險,不由得噤聲沉默著。可是過了好半晌,他就直勾勾地盯著她,並不說話,仿佛在逼她啟口。
她不得已地開口︰「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他淡漠地微笑,「是啊,明天就要上班了。是該早點休息。」他瞥向她,眼神只是很微妙地移動,滲出一絲詭譎,「對了,你認識喬石對吧?」
阮素雪一震,「是的。」
「明天開始,他會調到你現在的職位。因為你也要調到亞洲市場這邊來,正好可以和他交換資料。」他站在她跟前,微笑很優雅,眸子卻深沉如海,「不過既然你們認識,應該會合作很愉快才對。」
喬石?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提起他?還是,他知道了些什麼?
阮素雪驚訝中卻微微地感覺到了他情緒的波動,不由得倒退一步,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臂。她向前踉蹌一步,撞進他的胸膛,頓時被濃烈的酒精味道包裹。她驚駭地倒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望進江慎凜冽的雙眼。
江慎鉗制著她的手,將她拉近到自己唇邊,冷峭地笑著,「你去哪里?江太太?」
「我——」
她還沒有說完,話就被他的吻給堵了回去。他的手臂將她包圍,輕輕一提,她不得不踮著腳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他切斷。胸腔中劇烈地疼痛,她的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他放開她,慍怒在眼中閃過。他一把將她抱起,扔進沙發,身體壓住她的。
「別這樣——」阮素雪偏過頭去,不去看他寒冷的眼楮。
「為什麼不?」他用手指用力地扳過她的臉,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在想著誰?看著我!我是你的丈夫!」
然後,他垂下臉,吻住了她。他的長發散落了下來,籠罩著她的臉龐,她的視野中就只有他,阮素雪抬起含著淚水的眸子,從他發絲的縫隙中能夠看見窗外白色的月光,還有路邊的柏樹在幽靜的花園里映照著稀疏的影子。
她的心,亂了,縷縷思緒絞纏在一起。
這個與她頸項纏綿的男人啊!在他心里,她是什麼?
他的溫柔讓她沉醉,他的冷漠讓她迷惘,而他的郁怒帶給她貫徹心扉的銳痛!為什麼他的身體是這樣的炙熱,可是他的吻卻如同冰一般讓她寒冷——
阮素雪在他懷里輕輕地啜泣,任他掠奪自己身上最後的一點溫暖。
幾天後,江慎接到段澈回國的消息。
「上次我回來,我老媽差點沒有哭出一條河來,非要讓我回國工作。」段澈夸張地嘆氣,「再說,凝兒也懷孕了,我又要工作。剛好,老媽也可以幫忙照顧她。」
「恭喜。」江慎微笑著說。
段澈嘆了一口氣,「雖然在美國的事業就這麼不顧,實在有點浪費。不過,還是家人重要嘛!尤其是老婆,她一個人在美國陪著我,父母又不在身邊,心里一定很孤單。但是凝兒那個柔順的性子,她不會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