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宏遠繼續說下去,知道這是讓她認清自我最好的機會︰「你和別人在一起從來不曾真正動怒,喜悅也顯得朦朧。可是你知道麼?自從你回到香港,我可以感到你情緒的波動。雖然你表面上總是裝作不在乎,可是跟你在美國時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你為什麼會改變呢?你的心緒一直跟著蔚陽在走,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我是旁觀的人,我看得最清楚——你真的愛他,從來沒有變過!」展宏遠的聲音溫和綿密,像大提琴般拉出深沉、優美又帶點傷悲的樂調。他放開蕭雨柔,知道自己該離開了,讓她自己想清楚。
蕭雨柔的身體像是風中的落葉,綿軟而無力地下滑,陷進床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咽嗚著,悲傷地趴在棉被里哭泣。淚如雨下,根本制止不了。承認吧!心房像是一汪蓄水池,曾經靜止得像是冰封的水面,冰被融化,護堤被毀壞,水便毫無阻擋,無力挽回地狂瀉而出。
展宏遠走向門口,把空間留給她一個人。在他接觸到門把手的時候,蕭雨柔突然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我愛他?」
「在發覺我和蔚陽有些神似的笑容時。」
蕭雨柔身體一震,原來自己覺得熟悉並不只是錯覺。她勉強對他笑了笑,說︰「我沒有想到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她正面承認了!展宏遠欣喜她終于面對自己的感受了,同時他也比較好交差!他也朝蕭雨柔安慰地笑笑,離開她的房間。
展宏遠從西裝口袋里掏出手機,上面閃亮的指示燈表示它一直是開著的。展宏遠得意地把手機附到耳邊,說︰「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手機那邊傳來的是蔚陽的聲音,還有掩飾不住的喜悅,「謝謝!」他說。
「哪里,別忘記請我喝喜酒就行了。」
「我會記得。」蔚陽說完,關掉手機,從宴會一個隱蔽的角落走出來。
克羅朗多帶著可兒連忙走來,他責備道︰「你怎麼搞的?怎麼可以讓可兒小姐久等?」
「沒事的。」可兒紅著臉說。
蔚陽根本不管他們,徑自朝門口走去。
克羅朗多看到可兒受傷的神情,生怕蔚陽會壞事,連忙追上去說︰「你要去哪里?今天先把訂婚的事情訂下來吧!」
蔚陽頓住,回過身子來直視克羅朗多,讓他也一陣心驚︰「不會有什麼訂婚儀式,我不會和她訂婚。」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身後的可兒听清楚。她當場羞辱地迸出眼淚。整個宴會也因為她的舉動而靜下來,場面尷尬得很。蔚陽沒有理會眾人的小聲議論,筆直地走出宴會,沒入夜色。
第八章
昏黃的燈光讓哭泣完的蕭雨柔感到目眩。她的思緒飄遠……
她收到母親的傳真,知道他「去處不明」,無助的她將那張薄薄的紙撕得粉碎向天空擲去,碎屑像是雪花般紛紛飄落……
宿舍里,她提起筆想要給在港的親人寫信,空白的紙張仿佛也在嘲笑著她顫抖的筆尖。滿腦海里都是蔚陽的身影,快樂的,憂郁的,還有……絕情的。她恍然大悟,自己再也不能寫了……
同樣的燈光下,她孤獨一人坐在美國街頭的酒吧里。幾個同是工程系的男同學嬉笑著接近她邀請她拼酒。她看著杯子中清亮的液體,一醉解千愁呵!從啤酒到雞尾酒,甚至是XO,那幾個人看著七八個空空如也的酒瓶子落荒而逃,只有她雖醉眼朦朧卻甩不掉心中的淒楚。從此整個系沒有人敢同她比酒量。而那天,她因為胃出血而暈倒街頭……
「跟我們一起去吧。你不知道自己好像半透明似的。」朋友對她說。她心里突然有些揪痛,好像曾經有人這麼對她說過。可是她不是了,至少她會證明她不再是了!
「好!我去。」不理會朋友驚訝的目光,她抑制住心中的郁悶,和人群打成一片……
不是早已遺忘了麼?這樣的情景早已經被焚燒干淨,遙遠得再也沒有半點印象。可是為什麼又出現在腦海里呢?清晰得像是昨天的事情……原來真的只是深埋,不是遺忘……蕭雨柔的淚水又再次搖搖欲墜。這麼多年了!她竟然從來沒有從蔚陽那里畢業!她恨自己的軟弱無助……她抓起地上的東西狠狠地扔出去。「 啷」一聲,牆上的鏡面應聲而碎,把蕭雨柔憔悴的面容映成千萬個。蕭雨柔猛然清醒,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她怎麼會容許自己變成這樣!
她慌亂地收拾起護照和幾件衣服,逃出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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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問你想要去哪里?」由于已經是凌晨,機場接待處的小姐已經有些疲倦,可現在她卻好奇地看著這位無措的乘客。
「我……」不能去美國,他們會再次找到她。那麼去哪里呢?她竟然在慌忙之中忘記這個問題,「請問最近的一班飛機是往哪里去的?」
接待員敲了幾下鍵盤,抬頭回答︰「最近的班級在十五分鐘之後檢票,是飛往巴黎的。」
「巴黎?」沒關系了,不管去哪里,只要離開就可以了,「給我一張機票。」
「好。請稍等。」接待員將票遞給蕭雨柔。
等候登機的蕭雨柔坐立不安。她抬頭看看候機室里的大鐘,還有五分鐘。她想起七年前的情景,那時是戀戀不舍,而現在是迫不及待地逃離。好像自從她認識了蔚陽,自己扮演的一直都是逃兵的角色。
突然一陣翻動的聲音,蕭雨柔抬頭一看,驚訝地發現大廳上展示班機時間和航次的黑色展示欄內的白色的字牌不斷在「嘩啦嘩啦」地滾動,像是繽紛的雪花。滾動的聲音讓蕭雨柔感到心慌。不一會,所有班次上全部都顯示出「Cancel」字樣!航班取消了?這是……蕭雨柔向四周一望,人們都被驚動,大廳里有點惶亂的氣氛。她拎起自己不重的行李袋,走向一個忙碌的工作人員詢問。
「具體也不清楚,是上頭突然下令取消所有班機。听說連航運和長途汽車也停止了!」
蕭雨柔突然背脊發涼,一種不好的預感欺上心頭。忽然背後一陣騷動,她反射性地回頭看去——怒火沖天的蔚陽正向她走來!
在她怔忡之時,蔚陽幾個跨步走到她跟前。他眼中的怒氣讓蕭雨柔感到畏懼。他伸手把蕭雨柔大力摟進懷里,力氣大得差點兒把她的心髒給擠出來!只是幾秒鐘的時間,蕭雨柔已能感覺到他憤怒和失望,還有一點……顫抖。他不說話,可是蕭雨柔卻怯弱了。他好像不太一樣了——不,是很不一樣了!不用說,能讓所有飛機停飛,只有他能夠辦到,她早該想到的。
「你……」她沒有說完,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已經被蔚陽橫抱在胸前。透過衣料,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她無言了。
蔚陽抱緊她,努力平復以為將再度失去她的惶恐。他不說話,是因為他害怕一開口便會控制不住情緒地傷害她。
凌晨的夜景仍然繁華。飛速行駛的車窗外,彩色的霓虹燈被拉成條條鮮亮的光線。夜空仍是化不開的濃墨,就像車內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即使是上了車,蔚陽仍然緊緊抱著蕭雨柔。
她緊張地舌忝舌忝唇,小心地開口︰「我可以自己坐的。」
他沒有回應,摟著她的臂膀更緊了。
她只好放棄,安心偎在他懷里。
他就這麼一直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