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在廁所呆了一下子之後又走了出來;這回,門口的男人又攔在甬道邊攤出手掌,示意她趕快朝這邊走出去。
周琳不停地說︰「抱歉!謝謝、謝謝。」
「沒事、沒事!」由這男人的話里,周琳深信對方只當她是走錯了路。
周琳出來之後,在下樓梯時,很得意自己適時地偷拍了一張辦公室的內部全景。
周琳對于自己才來這里第二天就有了不錯的收獲十分滿意,因此腳步也輕快了起來。一路走下樓,走出了建國飯店,來到門口,迎著外面還不太熱的陽光,她突然覺得自己何不走一小段路輕松、輕松?
路邊等車的人,還有來來往往騎著自行車的人,都對周琳投以好奇、羨慕、戀慕的復雜眼光;試想,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孩,穿著黑色的緊身窄裙,走在這條滿是灰塵和車輛的路上,是多麼的醒目呀!
但是周琳自己卻沒有體會出來這些,她覺得相當輕松自在;這是她離開台北之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情這麼沒有負擔。
「你知道嗎?我多希望星期天能夠在美麗的陽光下和你一起散散心。」
周琳曾經這麼幽幽地對馮天放抱怨過,她抱怨的是自己不能公開和一個有婦之夫露面;她難過的是馮天放實在太忙了,忙得經常抽不出太多時間來陪她。
來到北京之後,在打電話回台北卻找不到馮天放的頭一天,她還有些不快樂;可是今天,太陽不大,街上又全是陌生人,令她感到自由了、解放了,她禁不住想跑起來。
周琳的個子不是高挑得像個模特兒,可是她的身材適中,在中國人眼中有玲瓏勻稱的特殊美感,馮天放就說過一句話︰
「你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她咀嚼著這句話,有一點驕傲想到當初認識馮天放的時候是在香港的渡海碼頭上;那天,她也是心情十分輕松地一個人擠上渡船,迎著海風,在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之間的海面上看著海、看著眾生相、想著自己的心事的時候,卻在下船之後,在碼頭遇上了要去香港藝術中心開會的馮天放。
馮天放穿過那片廣場時,和冒冒失失的周琳撞個滿懷,馮天放立即說︰「對不起、對不起!」
周琳一面撿拾自己散落在地的皮包和里面的雜物,一面生氣地想罵這個破壞她美好心情的人,但卻听到了帶有國語口音的「對不起」,一時之間氣也消了,只說︰
「沒關系、沒關系!是我撞上你的。」
「你也是台北來的?」馮天放也听出了她的口音,立即彎腰幫她撿東西。「我真抱歉!」
後來馮天放目送著周琳離去,卻沒想到在一個小時之後又在另一家大飯店的大廳里遇上了;這回,周琳穿的是制服,可是馮天放仍然一眼就認出她來。
「是你?真巧!」
「真巧!」這回周琳沒理由板起面孔了,因為馮天放顯然是這里的客人,而且用的還是商務會議廳,她理當對他的任何要求都要給予適當的回應。
這之後,他們是怎麼彼此熟識、開始交往,乃至愈走愈近的,這些都不是現在周琳想去回憶的事。
她當然記得馮天放的溫柔、能干、聰明、細心,還有太多、太多的優點,而這也是為什麼她會那麼死心塌地的听從他的原因之一。
她也給了他很多以往從來不可能給別的男朋友的空間和權利;或許,這是因為馮天放比周琳足足大了十一歲的原因,可是另一個原因是,周琳在忽然之間變得認命了,變得不想多要求什麼了。
就因為這分認命,使她在台北有一種不能解放的壓抑,如今來到北京,似乎這個壓抑突然消失了。
她帶著這分輕松漫步在北京街頭,有著難以形容的自得自在,可是就在這時候,或許是因為她太興奮了,她竟手舞足蹈起來,並且引起了另一個意外的插曲。
一輛廂型車緩緩地跟過來,跟在走在人行道上的周琳後面,在有點靠近時,車子里就探出那個馬尾巴的澳洲記者,對著周琳嚷道︰
「小姐,要不要搭個便車?」
周琳給這突出如其來的喊話聲給弄得有些慌張。她認出了車上坐著的還有另外短頭發的澳洲記者,和扛攝影機器錄影的龍保三,于是她只得停下來,搖搖頭,回道︰
「我要自己走走,不用了,謝謝!」
「上來吧,我們送你!」短頭發的也插嘴。
開車的是一個大陸人,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坐在前座的龍保三旋下車窗,對周琳說︰
「他們兩個也是一番好意。」
「我隨時可以攔車回飯店的,不用了。」
「小姐,你可能搞錯了,在這里不太好攔車,而且還可能攔到不安全的車子。」
「別嚇我了!扁天化日之下的,騙誰啊?」
「小姐。」馬尾巴又說了︰「我們送你回去,你請我們喝一杯飲料,可以嗎?」
周琳對這個臉孔紅咚咚的洋人實在是愈來愈討厭,本來還真是有點想相信龍保三的話,可是,這馬尾巴的一插嘴,便徹底打消了她的念頭,于是她冷冷地說︰
「不要鬼扯了,你們走吧!」
「脾氣很壞哦!」馬尾巴用英文和短頭發的交談著。
龍保三這時候不再幫腔,他轉頭對司機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周琳听得出來是用上海話說的。上海話本來就和北京話有很大的不同,周琳想學也學不會,上次去上海的時候為這種地方話吃足了苦頭;上海人踫在一起時用他們的家鄉話交談,比香港人用廣東話交談還令人模不清頭緒。
周琳不了解龍保三對司機說了些什麼,司機也回了兩句,然後,龍保三對兩個老外用英語說︰
「我們走吧!司機交車的時間要到了!」
兩個老外沒轍了,于是同時對周琳聳聳肩,車子便離開了。
周琳在那輛廂型車走了之後,開始思索剛才龍保三的那段話︰「這里不大好攔車,而且還可能攔到不安全的車。」這話有可能是真的,她看過大陸的地方報紙上面刊載過「車匪路霸」的事,不但乘客有可能搶司機殺人劫財,司機有時候也會打劫有錢的旅客。她看看自己今天的打扮,還真是有點不安全,剛才決定用走的回王府飯店,可真是太輕率了。
周琳並不會為這個想法而心懼,她邊走邊斜眼打量經過的車子,嘿!還真是沒有幾輛計程車,即使有,也全都有人;北京和大陸各大城市一樣,汽油很缺貨,所以沒有人會空著車子在街上閑晃找客人;再說,大陸人坐得起計程車的雖然愈來愈多,不過這一段路上似乎全是上班族,會坐計程車的人實在不多,所以計程車也懶得往這里跑。
周琳想到何不試試這里的公共汽車?
炳!那更妙了,車上全是人不說,她才走近車站,就聞到因天熱而蒸發出來的陣陣汗臭味,那味道如果悶在一個公車里,豈不是更讓她作嘔嗎?
周琳本來還想一試的,可是突然之間她想到了更可怕的事,她立即模出自己的皮包;果然!她的皮包里除了信用卡和外匯券之外,沒有零鈔。她的外匯券還是五十、一百面值的,用這種錢去付幾毛錢的車票,不是給自己找白眼嗎?
這下,周琳是給徹底打敗了。
她想了想,自己這一路走來都是按照地圖走的,很可能已經走了好一段路,想走回去也不成,而可以找到計程車的地方也都不是一、兩條街那麼近;地圖畫得簡單,走起來可能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萬一走去又找不著反而迷了路,不是更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