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苑布有一班精兵駐守,確保李霆安全無虞。騾車一停,即遭守衛士兵喝令擋下,待周鄲拿下斗笠和布巾,守衛一看清菜農原來是周將軍所扮,立刻開門放行。
無心去注意別苑內的林園景致,映橋一心掛念的是李霆的傷勢。途中拐了腳也不喊疼,只是青白著臉跟在周鄲身後,一刻也沒停的直奔李霆居處。
「夫人請!」被帶到一間偌大的雅房,周鄲立于門口請映橋入內,自己則識相的帶上門不打擾。
忐忑地進房往床上尋去,一見床上昏迷三日未醒的李霆,她更是心如刀剮。
「李霆,你醒醒,看看我!」她坐在床沿喚他,俯身輕吻他的臉、他的唇。見他猶如死尸般無反應,悲傷得不能自抑。
她已走進歷史尋他,若不能與他白首到老,教她又怎能再重踏一次歷史?
「不要離開我!」她伏在他胸前喃喃,暗自祈禱上蒼保佑。如果可以,她願意代他赴黃泉,只要他能活下去,她無怨、無悔!
「你不可以死!求求你醒來看看我!」
也不管李霆听不听得見,她叨叨絮絮地對他說了好多話。怕他渴口不斷地含水就他的口喂他喝。怕他疼,又不斷地以冰水敷他胸、臂上的傷口。眼哭腫了、淚流干了,倦極了便和衣躺在他身邊捱近他睡去,直到半夜醒來忍不住又抱住他傷心哭泣。
如此衣不解帶的連續照顧他三日夜,面對她的仍只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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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模糊中,李霆一直感覺到身旁有人。雖睜不開眼,仍感受得到被妥善照顧的貼心與關懷。直到三日後的夜里,意識才逐漸清醒。
「你若有不幸,我又豈能苟活……」
他感覺到水滴落于臉上的濕濡,耳邊傳來似遙遠卻又听得真切的女子肝腸寸斷哭泣聲。
這女子莫不是死了丈夫,否則何故哭得如此傷心欲絕?吵死人了!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教他大吃一驚,竟是一個瘦弱男子正抱著他哭泣。
「什麼人?放肆!」他大喝一聲,抬起右手就要往那人擊去。
「你醒了?」映橋猛然抬起臉,透過層層的淚霧,眼中閃耀著驚喜的光芒。又是哭、又是笑的,還忙不迭拭去頰上的淚水。
映橋?李霆攏起兩道劍眉,定眼仔細瞧了瞧眼前這個俊俏卻難掩嬌柔的狂徒。
老天!是映橋!除了身上過大的粗布男裝,她哪一點像男人了?
「你來做什麼?」他的臉上閃過短暫的溫柔,隨即又被一片冷然所取代,推開她閉上眼假寐。
「你還是誤會我?」兩顆晶瑩的淚珠又奪眶而出。她吸了吸鼻子,勉強吞下胸臆間的委屈,待情緒一緩,便問︰「記得在潼關張揚府邸屋頂,我對你說過我家鄉的事嗎?」
他默不作聲,只是睜開眼盯著床頂牡丹彩繪。而她便當他是默認了。
「那都是真的,因為我來自千年之後。」
映橋說得平靜,但听者可不平靜。李霆倏地轉過頭,錯愕地凝著她。千年之後?鬼才相信!
「我說過你最好想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可是你竟……」他由錯愕轉為忿怒,握拳捶擊身側軟榻泄憤。
「騙你是嗎?」映橋並不意外,扯開髻上的布巾,瀉下如波浪般的長發,望向床上的他。「若不是早料到你有此反應,你想那天在溫泉池為什麼我不解釋而任你誤會?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很令人難以置信,就連我自己也很難相信真能闖進這時代尋到你……」
「你最好說清楚!」他不耐煩地說,原本就嚴厲得嚇人的臉龐更顯可怕。掙扎著想坐起身,卻為胸口疼痛的傷勢而頹然作罷。
他惡狠狠的瞪向她,卻在她眼中讀到了悲傷,一種很深切的悲傷,這讓他的心口一震,不得不仔細思考她的話。
「如果時空像一條長長的帶子,是由許多小片段組成,那麼此時的李霆即是千年之後的哲維。」映橋將目光自他身上抽離,蓮步輕移至窗前,倚著窗框凝向窗外那一片黑。
她的眼光變得幽渺且遙遠,淡然地敘說一連串的不可思議。
「我是個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兩年前遇到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那時名喚沈哲維的你。我用整個生命來愛你,可是山難……」再次墜入溢滿傷痛的回憶是那麼不堪與殘忍,她一度哽咽得無法出聲。「他們都說你死了,但我不信!千方百計找到超月兌于紅塵外的巫師,將我送到這里尋你……」
映橋將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唯一避開不提的是她與巫師的交換條件。
「你說的可是真話?」他揪住刺痛的心口大大的喘息著。腦中回想起自發現她開始,她那怪異的打扮、言行、舉止……而她自天上掉下來見到他的第一眼,嘴里叫著的確是——哲維。一切都由不得他不信……好一個痴情女子,而這一切全因為他?
「傷口疼嗎?」映橋奔向床側,拿出繡帕輕拭他額上的汗珠。
他卻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你是這麼的真實,教我如何相信你竟來自千年後?那哲維又與我李霆何干?」他感受著懷中軟玉溫香,竟痛苦地嫉妒起她口中的自己——哲維。
被他主動一抱,映橋明白他是相信她了,只是缺乏佐證,讓他難以信服罷了。
她破涕為笑的掙月兌他,自懷中取出一張她隨身帶著、跟著她一起來到唐朝的照片。
只見李霆瞠起一雙盈滿訝異的眼,難以置信的看看她、再看看照片,如此反覆幾次。
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照片上的男人不是他。
照片中,西裝筆挺的哲維摟著美麗嬌柔,身著黑色露肩晚禮服的映橋,站在賓士轎車前。
「這……」李霆只是瞠大眼、張口結舌。他不懂,這繪像技術怎能如此逼真?不!
這絕非手繪的圖像。問題是他和映橋是如何被攝入其中?而這穿著和背景無一不超月兌他的想象。
「這叫照片,用一種叫照相機的機器將快門一按,影像便被攝入其中。是我們那年代的人們用來紀錄生活的一種工具。甚至有一種攝影機拍攝的影像是動態的,所有拍攝的過程皆可在放映機中活生生呈現……」
李霆精銳的眸光緊盯著手中的照片,直想一探其中玄機,翻轉過背面,即看到映橋題的一行小字︰「與哲維攝于八十八學年度期末舞會═西元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五」。
「扶我起來!」
映橋依言扶他坐正,同時也看到了他眼底盛滿的疑問。
「你敢說,這照片中的人不是你?」
李霆無言。眼前證據充分,他根本找不著反駁的理由。
「我們靠著的這輛賓士就是我在潼關時跟你提過的汽車。我的駕駛技術挺好,卻從未騎過馬。」遺憾的是未能拍一架飛機讓他瞧瞧。「還有,我們身上穿的是那時晚宴的正式裝扮。」她指了指照片中他倆所穿的衣服。
「你好美!」他失神地喃喃,口氣緩和許多。不知不覺的竟嫉妒起照片中的自己來了,也難怪當初眾人見她如此美貌靈秀,論她非仙即魔了。
映橋只是朝他笑了笑,對自己的美麗可是很有自信的喲!不過經由他口中說出,可要比別人贊她百句來得令她在意。
「你不怪我了嗎?」一時忘了他胸口的刀傷往他懷中鑽去。又想起之前他是如何醋翻了,她就不平,掄起粉拳往他胸口一捶。「害人家受了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