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兩手背在身後,在自個兒房中踱了不知千百回,看得坐在床沿的夫人王氏跟著昏頭。
「老爺!」王氏喚他,見他沒有反應,干脆下床拉他。「我說老爺!」拉了他往床沿坐去。
「夫人,你就別吵了!我這頸上人頭都快不保,嚇得不敢出門了,你還叨念些什麼呀!」張揚人是往床上一坐,可心情也沒跟著好起來,煩哪!
王氏平常嘮叨慣了,在張揚耳邊咬耳根的功力也不弱。
丟的是個絕世美人,既是美人,這妓院里的花魁亦不差。王氏想著丫環秋月給她的點醒,即刻有了主意。打的是將這全城最有名的妓院——萬花樓里只賣藝,不賣身的花魁朱玉娘送給定北王爺,以補史映橋的空缺。屆時再讓朱玉娘在王爺身邊美言一番,饒了張揚這小闢的罪,來日等定北王坐上龍椅,別說是砍他張揚的頭,說不定還升他官呢!
王氏在張揚耳邊嘰嘰咕咕個大半天,只見張揚攢起兩道花白的眉︰「這……妥當嗎?」
「那有什麼不妥當的?不過是個卑賤的侍妾嘛,我看這姓史的是刁鑽了些,一定不討人喜歡。你沒看王爺在咱這幾日都住另一間房。男人呀!一眨眼就把那些個微不足道的女人給忘了。但朱玉娘就不同了,她是受過訓練、懂得狐媚之術的,哪個男人抗拒得了?」
王氏說得口沫橫飛,愈說愈是得意。丟了只破鞋就找一只更討喜的來遞補,也真虧自己想得出來,就不知李霆要如何感謝她了!
「這……」張揚又是一陣搖頭晃腦的遲疑。
「行了!行了!就這麼著。我即刻命人備妥車馬,讓你親自去萬花樓把朱玉娘給贖回來。這老鴇兒要見你親自出馬,諒她也不敢不放人才是。」
王氏說著,也不給張揚考慮就催他出門把事兒給辦了。
反正都是美人嘛,都一個樣兒的美,想這定北王應該不會太計較才對。
于是片刻之後,張揚親率幾名貼身侍衛,張羅了輛馬車就往城西萬花樓去迎那千嬌百媚的花魁朱玉娘,以補史映橋的缺。
一到萬花樓,只見紅燈籠高掛、門庭若市,絲毫不受外頭官兵搜城搜得如火如荼的影響。
萬花樓的老鴇劉嬤嬤是個貪財的勢利小人,向來眼高手低。一看潼關之首張揚大駕光臨,可亮了眼的極盡殷勤能事招待,喚出伺候的女妓自是不敢輕怠,全是院中之花。
「爺,讓咱院里這些花兒給伺候著包您舒坦。看是羌笛、琵琶、胡笳……凡讓您點著的,咱全給您備上。」
「嗯……」張揚正想開口。
「牡丹、玫瑰、百合……見客啦!」老鴇一擊掌,魚貫走出的是五、六個各持不同樂器的鶯鶯燕燕。
「別……」張揚是色大膽小。長期處在王氏的婬威下,豈敢造次?更何況這時候連老命都不保了,哪來心思享樂,因此不得不苦著臉速速說明來意。
「死相!」劉嬤嬤張著血盆大口笑得花枝亂顫,曖昧的手一伸就往張揚胸口拍去。
張揚蒙此「重擊」差點得內傷,重咳了好幾聲。
「我說張將軍真是慧眼哪!真懂得咱玉娘是塊寶。若不是見到了今兒個午後送來的仙女,我們玉娘還真是無人能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呢!」
劉嬤嬤一見堆砌在眼前如小山的銀兩,談得高興也就百無禁忌、口無遮攔起來。也不管上房那闊氣的爺兒是怎麼交代的,就是守不住口。
「哦?」這話一教張揚听見,不禁眼兒一亮,總覺得事有蹊蹺。整個潼關能比朱玉娘還熱和的除了史映橋,怕是真的無人能及了,莫不是……張揚趕緊塞了兩錠白銀到劉嬤嬤手上,心也跟著抽痛兩下。「你說可還有比朱玉娘更好的貨色嗎?」
「當……當然,就在上房……」劉嬤嬤讓手中的白銀逗得口齒不清、眉開眼笑,迫不及待的入袋為安。而少了白花花銀子的炙人光芒,她的神智可恢復不少,隨即住了口,捂住闊嘴不敢再言。
得罪上房那惡客可不好玩!
「可否請嬤嬤再說得明白些?」張揚將面前的銀兩咬緊牙根再推出去兩錠。
「沒……沒的事,張將軍可別放在心上,就當我從沒提起過呀!」劉嬤嬤連忙起身,倉皇的往花廳外逃去。
上房那惡客前兩日是怎麼虐殺馬房那小廝的,她可沒敢忘,總不希望自己也變成一縷幽魂。
老鴇匆匆退下之後,張揚即刻招來一名侍衛耳語︰「速速通知王爺,史姑娘在萬花樓。」自己則忙著收回省下的銀兩,斥退陪侍的花兒,帶著其他侍衛在外頭守住,等待李霆前來會合。
張揚抬頭祈求蒼天保佑,只希望自己押對了寶、推斷無誤,史映橋真的在這兒,否則為了省下白花花的銀子誤傳情報,這可闖下大禍了!
然而史映橋若真的在這萬花樓中,那麼他豈不前途看好?瞎貓踫上死耗子,可真得感謝家里老太婆的英明睿智幫了大忙,听她嘮叨了一輩子,總算說對了一件事。
第七章
萬花樓東邊的繡閣門廊上出現一抹艷紅的身影,輕移蓮步刻意隱藏自身不凡的功力。
朱玉娘今天一襲透紅的麗裝,膚如白雪、身段婀娜,映襯出她不俗姿容。這等艷色,難怪初入潼關萬花樓兩個月,便要被捧上花魁之位。
謹慎地見四下無人,身影一閃,即迅速沒入繡閣門扉後。
「爺!」一見繡閣中面床而立的李桓,朱玉娘福了福身子,一反平日的鶯聲輕啼,只言簡意賅地說了聲︰「張揚已到!」便訓練有素的退至一旁。
李桓將視線由床上有著沉魚落雁之容的映橋身上抽離,轉向朱玉娘。一听張府被買通的丫環果真說動王氏,讓張揚來贖回朱玉娘獻給李霆,唇邊泛起一股詭譎陰狠的笑。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
「馬上到張府。」
「是!」朱玉娘冷著臉就退出繡房。
「玉娘!」李桓突然沉聲喚住她。「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到潼關已兩月余,如今機會來了,可別忘了自個兒任務,否則你知道規矩的。」
「玉娘知道!」朱玉娘低頭答道。轉身出了繡閣來到後門,坐上早已備妥的馬車往張府而去。
☆☆☆☆☆☆☆☆☆☆☆☆映橋自沉睡中睜開眼已是夜半,身子仍虛。撐起身,四望只見周遭紗帳羅列、處處泛著異香和旖旎俗艷的氛圍。
這是哪里?直到此刻,她的記憶仍停留于她在房中看書的印象,不明白的是一覺醒來自己變得軟弱不堪,周遭的一切何以變得如此虛幻?
「姑娘醒了?」
「誰?是誰?」映橋詫異地撩開紗帳探尋陌生的聲源。玉足尚未點地,即見圓桌前背對的高大身影。
眼前站著的人在朦朧燭光下如此不真實,莫不是自己又重入時光隧道中,又到了哪個年代?
「你……是誰?」映橋坐在床沿想看清來人長相,然而任她如何眯細眼,眼下都是昏暗不明的。
「姑娘真是健忘得緊,我們見過的。」
那人嗓音低沉、說話不疾不徐,映橋可以感覺他似乎在笑,然而縱使是笑,仍掩不住自他身上散發出的邪詭氣息。
「見過?小女子識人不多,並未對公子有記憶。」映橋吸氣緩了緩漸生的懼意,坐在床沿冷靜的直言。
看他與李霆有幾分相似的身影,她不記得曾見過這樣一個人。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個人的聲音似曾听聞,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