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嘿,小表,你找死啊?在這種地方玩。」平谷昕在圍牆邊逮到正在踢足球的小男孩。
只見那小男孩脹紅了一張十分漂亮的小臉,據理力爭的說︰「這是馬路,又不是你家,我就要在‘這種地方’玩!」一手還指向身旁那堵白色高牆內的房子。
喲,現在小孩的氣焰都這麼高嗎?
這小男孩漂亮歸漂亮,只是,他那斜眼看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讓人看了很是刺眼。
平谷昕瞄瞄小男孩的個頭,看起來差不多七、八歲吧;他知道他剛指的房子是誰的嗎?
「去,懶得理你。」平谷昕一手拿起足球,反身沿著圍牆邊走。心想,「老大」就要回來了,今天是他跟老大第一次見面,他得事先到門口迎接老大才是。
「臭強盜,把球還我!」小男孩跟在平谷昕身後喊著。
「偏不。還有,我不是強盜。」
「你搶走我的球,還說你不是強盜。」小男孩冷笑。
「你安靜點。你家在哪里?」平谷昕不耐煩的回過頭來。
當了十幾年飛揚活潑的陽光男孩,突然要斂起性子,當個熟諳察言觀色的小弟,平谷昕顯然還有點不大適應。
「我干嘛告訴你?」小男孩雙手環在胸前,滿臉的挑釁。
這麼跩!沒想到連這麼小不咚的孩子環起手臂、站出三七步,都這麼有架式。
難不成這世界上的人突然都變「黑」了?他還以為只有自己一個要開始沉倫……
听著小男孩清朗女敕脆的童音,和他語氣、姿態里不可一世的神氣,這景象讓平谷昕的怒氣更加往上攀升。
「你不告訴我,我要怎麼把球還給你?」
「你現在就把球還給我,干嘛還要問我家在哪里?」
這是句听起來既聰明又謹慎的話,可是平谷昕並沒有在小男孩臉上看到任何防備的神色,反而是一種精明和不屑——不屑防備他。
「我現在不想把球還給你,我要綁架你的球,所以你得告訴我你家在哪里,等你回家了之後,我就會把你的球送回去。」平谷昕盡量用一種孩子氣的說法「威脅」小男孩離開。
但小男孩听完他的「威脅」後,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慢慢的在他那張原本就十分白皙漂亮的臉蛋上添加一抹粉紅色的笑意,然後他說︰「你白痴。」
緊接著,在平谷昕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小男孩已發出響亮的哭喊聲——
「哇……有人綁架小孩……救命啊……有壞人……他要綁架小孩……救命啊……」
平谷昕當場愣住!
如果小男孩一開始就大喊大哭說有壞人,他還不會那麼錯愕;可是這小男孩從一開始就表現得非常的精明、非常的跩,甚至在哭喊的前一秒還帶著美美的、純真的笑容罵他白痴,怎麼……接下來就哭得這麼逼真了?
他是童星嗎?還是……
平谷昕沒來得及想更多,小男孩驚天動地的哭聲就已經引來了附近的人家出門探看,也在這同時,他原本等候著的「老大」的車子也剛好抵達圍牆邊。
一片混亂中,平谷昕先是看見那幾個鄰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咦!不是應該要一擁而上把他痛扁一頓,讓他完全沒有機會解釋,最後含冤莫白的被送進警察局嗎?怎麼他們一點動靜也沒有?
小男孩還在持續哭喊著——
「……他要綁架小孩……不要臉……他是壞人……」
直到黑色轎車內走出的男人——也就是平谷昕的「老大」——雷莫海,彎腰抱起了小男孩,他才止住了哭聲。
但那張小臉上已經哭得十分「精采」了。
雷莫海皺著眉,拿出一條折疊得十分整齊的手帕輕輕擦拭小男孩的臉,然後吐出一句差點讓平谷昕當場暴斃的話︰「玩累了哦?誰叫你哭得這麼逼真。」
接著,更教平谷昕吐血的是︰他的老大雷莫海竟若無其事的朝圍觀的鄰人點點頭,帶著歉疚的說︰「抱歉,吵到大家了。」然後就抱著小男孩進屋里去了。
此時,鄰人也就三三兩兩的散了,平谷昕似乎听到有人說︰「好可愛的小孩,不知道為什麼他哭起來就是特別好听……」
另一個鄰人接口說︰「也好看啊。每次我一听到他哭就會特地跑出來看。」
這、這……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等到平谷昕終于回過神、進屋後,就見到雷宅里的管家徐媽正百般討好的招呼著小男孩吃東西。
小男孩顯然已經換過了干淨的衣服,正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前擺著一杯牛女乃和各式點心。
——他正像個天使般優雅安靜的吃著東西,小臉上仿佛帶著一層金黃色光暈,動人潔淨的模樣實在讓平谷昕無法和稍早前那個跩個二五八萬、哭得跟鬼哭神號一樣的小魔頭聯想在一起。
他們是同一個人嗎?還是復制品?
「小昕,你怎麼現在才進來?先生在等你呢。」徐媽看見他,向他努了努下巴,指向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雷莫海。
平谷昕有點緊張的看向雷莫海,心里想著︰不知道那個小男孩跟雷先生到底是什麼關系?完蛋了,這下子他可能別想在「雷神」集團里混了。
「雷先生。」平谷昕硬著頭皮開口。
雷莫海放下報紙,看了一眼小男孩,才抬頭對著平谷昕說︰「阿昕,你今年多大了?」
怎麼突然問他這個問題?難道是……雷先生準備將他掃地出門的開場白?
「十五。雷先生。」
「十五啊,」雷莫海思索了一下,接著說︰「我听阿滄說你願意放棄升學,只想跟在我身邊?」
平谷昕點點頭說︰「是的,請雷先生答應。」一邊回話,一邊好像瞄到那個小表對他扮了個鬼臉,用很跩的眼神瞪他。也許是不屑吧!平谷昕在心里嘆著氣,因為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否則你現在不可能站在這里。」雷莫海溫和的說,「我听阿滄說,你不是不能念書的料;而要進‘雷神’也不一定只能當小弟,我可以讓你繼續念書,你願意嗎?」
雷莫海一直在估量平谷昕;事實上,每一個要進「雷神」集團的人他都要親自見過。只要是可造之材,他都樂意栽培,哪怕最後栽培出來的人要另謀發展,不能為他所用,他也不在意。因為他雷莫海也曾這樣受過他人的栽培和恩惠。
「我……」平谷昕心里其實已動搖,卻不敢輕言答應。能繼續升學,這在他十四歲以前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他也的確是塊念書的料;在課業上,他曾有過輝煌的成績,但……那都過去了。
家里發生了重大變故,父親死了,大哥殘廢了,回想過去一年多來他生命中所有的幸福、平穩一一破滅,幸好他很堅強的面對變故,可是那些劇變和無力改變事實的悲哀仍不斷打擊著他年少單純的價值觀。
他雖然還不至于變得像社會新聞里那些問題青少年那樣偏執、扭曲,但對一年多來看盡的人情冷暖,讓他對于所謂的對與錯、道德與人言,有了更深刻的體悟和了解。
想進「雷神」集團是因為雷莫海借給他一筆錢,解決了他家的困境。想當雷莫海的小弟是因為他已經輟學了一年,而憑他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也只有當小弟的份,因為清楚自己的能耐。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看看什麼才是對你最適合的。也許是繼續正常的升學,或是你想更上層樓的話,我也可以安排你接受培育訓練。」
雷莫海看出平谷昕還是個天性淳良的孩子,也深知要拉人一把得要在適當的時機。一年前還太早,因為那時他剛遭遇家變;而這一年來,他觀察平谷昕在家變之後的態度和改變,知道他不應該被放棄,所以他願意在此時助他一臂之力,若再晚個幾年,恐怕就來不及了。他可不願一個好孩子就這樣被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