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主修英文的顧沁朵,哪里會是他的對手?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秀氣的眉頭已經一點一點蹙起,大眼里全是茫然,不知重點究竟在哪里。
她一點也猜測不出對方找自己的目的和意圖,來之前常叔再三叮囑她千萬不可以冒然行事。
雖然從來沒跟這種動輒就能操縱數億資金的大人物打過交道,卻已能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姿態要足夠低,哪怕要低到塵埃里,只要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唯一選擇,那麼一切都好辦了。
否則萬一一個不慎,惹得對方不悅,玩具廠可就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不過,這男人的聲音真好听呢!磁性、醇厚,流利的國語字正腔圓,又帶了一點ABC的腔調,照理說,這是個奇怪的極端,然而出現在他身上時卻絲毫沒一絲突兀感。
報章雜志上說此人自幼在外祖父家長大,雖是個歐亞混血兒,骨子里卻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薰陶,絕非一般粗線條的老外那麼好騙。
這麼一個人,既有東方人的心思縝密,又有外國人的果斷直接,面對他時,大部分人都應該感覺到棘手吧!
表面上做出一副認真傾听姿態的顧沁朵,心里開始偷偷背起之前準備好的草稿。
要情真意切、誠懇真摯,要從富貴玩具廠的前生說到後世,再從過去說到未來,最好能當場打動對方,立馬拍板挽救工廠一命。
誰知,正在顧沁朵思緒游走之際,坐在對面的男人卻猛地將話題一轉,「顧小姐,我的想法,想必你已經全部了解了?」
「啊?」顧沁朵頃刻間回過神,難免一臉呆滯,「听明白……什麼?」
是國際貨幣兌換的理論,還是外匯儲備的基本原則?
「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男人似有些不悅地側了側臉,獵鷹一樣的深眸卻在緊盯著她,不發一語,奇怪的是眉宇間卻隱約有著少見的躁動。
彼沁朵尷尬至極,一時間哪有心思去察言觀色?又不敢冒然移開視線,唯恐得罪了對方,只得硬著頭皮與之對望,越看越覺得那雙黑眸深不見底,讓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兩道心思各異的視線相交,默默無語,久久地纏織……
所幸沒過多久,男人便再次發出低沉嗓音,一字一句地對女孩說︰「我願意幫你挽救令尊留下的工廠,對此我只有一個條件。」
「是!原先生請講。」顧沁朵立即正襟危坐,打算洗耳恭听。
「我希望顧小姐能夠答應做『原太太』。」
女孩這個時候的反應很有意思,她倒抽一口氣,原本迷惘的水眸突然睜大,略顯憔悴的小臉上寫著三分錯愕、兩分驚奇、一分遲疑,還有更多的內容,他一時還看不太分明。
這麼多的表情,一時間全部出現在這張略顯稚氣的精致小臉上,使她整個人瞬間變得生動而有趣。
原聖成看在眼里,表面不動聲色,上揚的眉峰卻泄露了他的愉悅。
彼沁朵費解地想著他剛才說的是,原、太、太?這是否可以理解為,他這是在變相地向自己求婚?還是說自己一時耳鳴听錯了呢?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清了清嗓子,小心謹慎地朝他確定,「呃……能不能請問,是做哪位原先生的太太?」
「當然是我。」仿佛她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能輕易地讓那張撲克臉出現裂縫,她听到他說︰「我父母親伉儷情深,感情很好,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他們的。」
彼沁朵被窺測到心中所思,窘迫萬分,臉上乍紅乍白的很是精彩。
這次他就沒有錯過,女孩臉上那些方才看不分明的情緒,在這瞬間統統轉化為了釋然,他甚至看出她悄悄地吐了口氣。
看來很順利,于是他也跟著松了口氣,順便提議道︰「顧小姐,我想听听你的意見,你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談,但我希望能夠盡快登記。」
彼沁朵愣了好幾秒鐘,才抿了抿干澀的唇瓣,視線從那張英俊得過分的臉孔上移開,她的神色有些幽遠,飄浮而無著落,最後漫無目的地眺向窗外。
此時冬陽正好,四周寂靜,如此和諧,令她想起每年一到冬天,鄉下的稻子收成之後,田地就會搖身一變成了花田,可是從高樓這處看過去,是看不到花田的,只能遠遠地看到一大片冬季天空,不算太藍,也不會過于灰暗,只是有點陳舊,就像一幅年代久遠的畫。
其實有些事和人也像這片天空,總是隔著千山萬水,隔著陰陽兩端。
彼沁朵眨了下眼,逼回閃爍的淚光,目光淡淡的,重新投向一直耐心等待自己答覆的男人身上。
見她一臉認真地望著自己,令原聖成頓時生出一種感覺,仿佛剛才出現在她眸底的傷感和落寞,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聰明的女孩,她在偽裝,並以這種偽裝來保護自己。
「原先生,我……我還有點問題想要問清楚。」小臉滿是認真地望著他。
原聖成神情幽邃,眸子直勾勾地凝睇著她,「顧小姐請說。」
「我們的……」顧沁朵盡量搜索著合適的措辭,雖說「婚姻」或者「協議」,如今在她看來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可她知道,有些話一說出口,從此便再無退路,又咽了口口水,她硬著頭皮說︰「登記的事……可以晚點嗎?原先生,我覺得……我們彼此間還不了解……」
「我會盡快讓你了解我,至于對你的了解……」他盯著茶幾上還冒著裊裊熱氣的茶水,「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他的話令顧沁朵一頭霧水,他的意思是他在此之前對她徹底了解了,還是說他根本沒那個閑功夫去了解她?
視線好不容易才從那張精彩的小臉上轉移開來,男人誓在必得地微微一笑,「在我們登記結婚後,我會著手進行對玩具廠的投資和重組。」
彼沁朵知道自己再無退路,深深呼吸道︰「您是代表英華銀行對我們工廠進行投資嗎?」
原聖成優雅搖首,「不是,這屬于我的私人投資。」
若是這句話被外人听到,定然會大跌眼鏡,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玩具廠,竟也能入原先生的眼,要知道,外頭有多少知名大企業哭著、盼著尋求合作啊!
彼沁朵哪會知道這些,只覺這人居心叵測,可又不知道究竟叵測的是什麼,只得干巴巴地又敷衍了幾句。
最後,他站起來,朝她伸出右手,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股壓迫,隱蓄著一種跟權利或職位相匹配的威嚴感。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哦……好的,原先生,再見。」顧沁朵飛快地站起身,向他鞠了個躬而不是與之握手。
男人目送匆勿告辭離去的縴細身影消失在門外,眯起眼楮,看了看伸在空中被冷落的右手,轉過頭看著窗台上的綠色盆栽,翠玉一般的葉子上陽光點點,像是匍匐著一個調皮靈動的小仙子。
直到很久以後,顧沁朵才對原聖成坦白說︰「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做你的情婦。」
現在的富豪,哪個沒有個婚外情,或者金屋藏嬌養小三的?就拿官家長房里的那位坐鎮「厲峰」的官先生來說,早就听說婚都還沒結,就已經包養了好幾個演藝圈和模特兒界的純情玉女當情婦。
同是表兄弟,顧沁朵就不信原聖成會出淤泥而不染,再說他不是有一半的外國血統,外國人在兩性關系上多開放呀!
誰知原聖成听了,濃眉一挑,不悅地反問︰「你是電視劇八點檔看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