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爺恨恨地看著杵在一旁的隨眾,遷怒地賞了他一巴掌,瞪著遠去的煙塵。
第八章
駿馬疾馳了一陣,遠遠地將眾人和蒼狼山拋在身後。舉目遠眺,秀峰如畫,群山之中如不刻意找尋,還真不易找到蒼狼山的蹤影。
凌旭揚持韁的手松了,但是另一只環抱秦暖暖的手依然堅持著。只怕一松手,她就會滾下馬。
控韁的手松了,胯下的馬像是有靈性般,緩緩地在林間漫步。
熱辣辣的太陽被隔在青幕之外,縱然如此,仍烤不干凌旭揚不斷涌血的傷口。
馬兒嗅著地上的濕氣,一步一步往林間的水澤緩步。自凌旭揚身上流下的血水弄了它一身。這樣的腥臭、黏膩連它也受不了了。
秦暖暖瞪大了眼使勁嗅著凌旭揚身上熟悉的氣味。雖然鮮血的腥咸壓過了他的男性氣息,但她仍告訴自己他是活著的。他身上令她安定的氣息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以往她都將這些忽略了。她以為他硬實、糾結的肌肉會壓得人透不過氣。現在,她才知道,這是她的堡壘,是它們替她擋去血光。
「你還好吧?」秦暖暖柔聲問了,半昏半醒的凌旭揚卻無法答話。
「你回答我呀,你傷得怎麼樣?」秦暖暖急著掙月兌鉗制,凌旭揚卻把她攬得死緊。
隨著昏迷的程度加重,握著秦暖暖腰身的手也不能再撐持,秦暖暖使勁一扳,終于可以跨坐在馬上。
秦暖暖將手繞到背後撫了凌旭揚大大小小數也數不清的傷。雖然,無法看到,但是借由指尖,她仍可感受到駭人的血肉模糊。
澤邊,馬兒垂頭喝水,秦暖暖拿開凌旭揚持韁的手,抱著他一同倒向濕暖的泥地。
她得替他止血,不然要不了多久,她抱著的會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醒醒。」
凌旭揚沒有應聲,皺著的眉心讓秦暖暖揉也揉不開。
秦暖暖以手臂撐地,困難地移到一步之遙的水邊,取了水再回到凌旭揚身邊替他拭去傷口上沾黏的塵沙。不潔的傷口,若不及時處理鐵定要生蛆化膿。
在泥地上滾了一圈的秦暖暖,只好撕開中衣替他裹傷。好不容易止住了血,秦暖暖再也沒有能力回到水邊,替自己洗去手臂上被小石子劃開的傷口。只得靜靜地依在凌旭揚身邊合眼。
***
痛,火焚似的痛苦將凌旭揚從閻王殿前拉回。
最後的記億全是一片青碧。他們進了林子?順利逃月兌了嗎?
事實該是如此,否則他不會有知覺,不會感到一陣陣燒灼的疼痛。落入秦王爺手中,他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那老家伙巴不得他能被亂劍砍死。
暖暖,暖暖呢,凌旭揚撐開干澀的雙眼,他原以為和著沙土的血塊會將他的眼皮黏死。
暖暖?凌旭揚想叫卻叫不出聲。燒灼感來自肌膚,也在喉頭肆虐。凌旭揚偏了頭,望見秦暖暖爬過泥地留下的痕跡,礙于角度,卻不見倚在他大腿側邊的秦暖暖。
她走了?
她居然迫不及待的爬離他身邊。
不行,他得將她找回來,得將她找回來。
凌旭揚以意志撐持,緩緩地移動。每動一下,就是一次痛徹心扉的折磨。他咬緊牙根,低啞地喚著秦暖暖。
終于,凌旭揚瞥見渾身是白布條的自己。
有人替他裹傷,雖然技術拙劣,但看得出來用盡了心思。接著,凌旭揚坐在泥地上,看見自己腿邊的小泥人。塵士掩蓋不了她的美艷,即使如此,她依然讓人憐惜。
凌旭揚再看了一眼泥地上來來回回的痕跡。她就是這樣,一趟又一趟地替他裹傷。她不伯累嗎?
喘了幾下,凌旭揚站了起來,不顧裂開的傷口將秦暖暖抱到水里。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洗去塵沙,梳理沾著泥塊糾成一團的黑發。她沒負他的情,沒叫他失望。
***
凌旭揚將秦暖暖放在木板床上,看著她的嬌顏,扯破的衣裳露出縴細腰肢上的青紫。
這是他弄的嗎!凌旭揚輕輕地將手掌和秦暖暖身上的青紫印子貼合。如凌旭揚所預料的大小相符,一絲不差。這真的是他的手筆。
他又傷了她。
凌旭揚模模衣袋,自老家伙那里盜來的龍涎還在。他得治好她的腳,不再想由馬車夫私生子變成皇子的巨變。他說過他會一直陪著她,不管她是痴是傻,管她是否癱瘸。既然如此,他也不會離開她。不管他是馬車的私生子,還是貴為皇子。
凌旭揚輕撫著她身上的烏青,這樣的痛卻驚醒了秦暖暖。
眼見凌旭揚撫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秦暖暖伸出縴縴玉指,握住他的厚掌。
「醒了?我又傷了你。」
她身上居然有這樣的傷,還是被他硬捏捏出來的。但是,為什麼之前她不覺得痛?是因為掛心于他嗎?不知不覺間,她居然對他傾心。對這樣的一個盜賊、一個好野蠻、好愛吃醋,又自以為是的男人。在吵嘴、沖突間,愛苗卻悄悄孳生。
她不能說沒有感動,對一個為她捱那麼多刀子的男人。但是,她卻不願明說,不願太早承認自己的感情。
他撐得過這個難關嗎?還是他終會有三宮六院,三千佳麗痴望著他的寵幸。縱然當時她神志痴迷,但仍清楚听見那令人震撼的事實——他是當今聖上的庶子。
不,她的男人,必須是她一個人的,她絕不和人共享。要就是全部,否則就是全然的舍棄。
「這里是哪里?」
「木屋。隨便找來的。該是獵人上山的臨時居所,打掃的還算干淨。」
「喔。」一听就知道凌旭揚在說謊,不過秦暖暖不打算揭穿。
這種地方會隨隨便便就能找到木屋?
透過窗外,已經看不到替凌旭揚綁傷的水澤,而自己身上卻沒有一點濕泥。是他負傷替她梳洗,將她帶到這里來的。這樣的用心,她怎麼會不知道。
凌旭揚拖著疲憊的身子,起身下床。
「你要去哪?」秦暖暖慌了。
這樣的身體,根本不該下床。如果是別人,在筋肉拉扯間早痛暈過去。特別是,她現在行動不便,如果他昏倒木屋之外,她就是能爬過去,也絕對無法將他拖回木屋。
「找吃的。」
「找什麼吃的?你給我躺好。」秦暖暖知道這種固執男人如果用低聲下氣的手段,絕不能讓他乖乖就範。于是,秦暖暖板起臉來,母夜叉似地叱喝。
「你不餓?」這女人是怎麼搞的?想和他一起餓死在這里?他可不想和她到陰間做夫妻。
「你出去了我怎麼辦?如果你昏了,我怎麼把你拖回來?如果你踫上野獸那……」
凌旭揚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在關心他,關心他的身體,關心他的安危。
「你笑……笑什麼?」秦暖暖臉一紅,她是不是把想隱瞞的事無意間給說了出來?
「沒有。」凌旭揚又板起臉,一臉正經。但是,深邃的眼眸分明就滿是笑意。
「喂,我可沒說什麼,我可不是關心你喔。我絕對不會關心你這種人,不會關心蒼狼山的賊頭子。」
這下子,凌旭揚更加確定自己痴等的傻丫頭終于開竅。
「我沒說過,這是你說的。還有,我也不再是蒼狼山的賊頭子。」凌旭揚想不到自己在滿身是傷的情況下,居然會樂得想大笑,想將她狠狠地擁進懷里。
兩相傾心後,他更得出去。現在,他必須補充體力,以便找其他配藥治好她的腳。
凌旭揚又吃力的挪動一下,秦暖暖卻伸手攔在前頭,不讓他下床。
他的暖暖真是個意志堅定的小東西。以前千方百計地想逃出蒼狼山,現在即使不再和他敵對,卻也不是一味的對他言听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