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到「澤園」後,劉劭鏞將重心放在魏澤蘭身上。不論是何人,寂寞的時候總想找人相伴。華寧常常一晃眼就自個兒忙自己的事,無暇理會劉劭鏞。是故,和他朝夕相對的反倒是灌了他三天黃蓮水的魏澤蘭。
「小娘子……」加大音量,就怕魏澤蘭一時忙忘了,不肯過來陪他。
棒壁的房間里,魏澤蘭忙著搗藥,華寧隨侍在側。
「小姐,劉家的少爺在叫您呢。您沒听到嗎?」
「听到了。」听是听到了,但是嘴長在他身上,他要胡言亂語她又能奈他何?毒啞他嗎?
「小姐,您就這樣讓他胡說八道的亂叫?小姐還沒出閣,這樣恐怕有損小姐的清譽。」華寧還記著前一陣子劉劭鏞偷窺魏澤蘭洗澡的事。不管劉劭鏞是不是瘋子,華寧已經將婬蟲的標簽往他頭上貼。
「算了吧。他顯然沒忘記劉家老太爺為他定的那門親事。現在踫巧他想起來,而圍著他忙東忙西的就只有我,是故他錯把我當成他未過門的媳婦。他只是有口無心,我們又何必強他所難,硬要他改口?」面對一個瘋癲之人,既然改變不了,惟一的辦法就是容忍。
華寧當然知道魏澤蘭的考量。劉劭鏞還是一樣不愛洗澡,一樣愛在地上打滾。不過,每當魏澤蘭願意讓他叫她聲「小娘子」時,他的個性便溫馴許多。雖然依然黏人,卻不再賣弄他潑皮、無賴、使蠻的那一面。這一點,對她們來說已是謝天謝地。拼比蠻力,她們永遠不會是他的對手。
「況且誰會相信一個瘋癲之人說的話?就算劉劭鏞不瘋了,他堂堂一個劉家少爺是不會看上我這種尋常女子。所以,你的擔心只是多慮。況且,就算沒這些瘋言瘋語,依然不會有人敢娶我這煞星,不是?」
「小娘子……我要我的小娘子。」劉劭鏞再次加大音量,溫厚的音嗓頓時顯得刺耳。
「我過去一下,這里你接手處理。」
「鬼叫什麼?」魏澤蘭一靠近,劉劭鏞立刻讓出床邊的位子。
「坐坐。」劉出爐拍了拍身側,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貪戀她,貪戀她的體溫,她的氣息。
「我不坐,你好臭,我不要坐你身邊。」
「ㄟ,我的小娘子當然應該坐在這里。」劉劭鏞傾身摟了她。「我昨天又被你弄昏了,不臭不臭。」劉劭鏞說的是讓華寧最尷尬的事。劉劭鏞裝得恐水以取信于劉老爺子,即使現下離開劉家,恐水的這場戲也得演下去。是故,惟有弄昏他她才能為他淨身,當然這一切必須由她動手。
「放手。」雖然是由她替他沐浴的,但是她對陌生人的擁抱還不習慣,特別是一個叫她心動不已的男人。她怕自己會把持不住,破壞別人的姻緣;更怕他獨留她下來舌忝傷。
「不放……我不放我的小娘子。」
「好了。告訴我你鬼叫什麼?」魏澤蘭邊說,一邊為他把脈。脈象正常,但是那顆腦子的問題卻不是把把脈就能診得出來的。
「不叫你怎麼會過來?」劉劭鏞說得理直氣壯。手不住地梳弄頭上不規矩的發絲。
「你要我過來做什麼?」
「過來……我要你過來……」劉劭鏞想了半天,咧嘴一笑。「我忘記了……不過你別緊張,我好得很……沒生病……我會記得你是我的小娘子。記得你是我的小娘子的我……沒病…真的沒病……」劉劭鏞又胡言亂語起來。一面美人在抱溫香暖玉,一面又得裝痴裝傻,可真是折煞他了。
魏澤蘭眉頭一皺,不言不語。
「我還知道,我叫……叫……噯,叫什麼不要緊,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小娘子就好。我不要再喝了黑水水了,水臭臭,有一個難聞的怪味。小娘子能不能讓你的小兒子不要喝黑水水?」劉劭鏞瘋是假的,不想喝「苦口」的「良藥」倒是真的。
劉劭鏞說的黑水水就是魏澤蘭調制的藥汁。雖然,魏澤蘭努力診治,但是他的病不是有形的,再多的藥石也是無用。明知無用,但她卻又不想放棄,只盼能有奇跡。
「你不是我的小兒子。」魏澤蘭苦笑,素手一伸替他整好頂上散亂的發絲。
「對,我不是你的小兒子,我是你的小娘子嘛,就像你是我的小娘子一樣。」劉劭鏞驕傲地揚起頭,仿佛全天下只有他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其實,只要裝裝傻,他可以輕易地誘拐她的同情,讓她安安穩穩地靠在自己身側。這就是劉劭鏞「病情」變本加厲的原因。
「胡……」魏澤蘭止住話。這種情況下,她怎忍再讓他沮喪?
「對不對?對不對?我說的對嗎?」劉劭鏞將頭靠在她的頸窩,並一股勁地往她身上鑽。嗯,草藥的香氣比那些鶯鶯燕燕膩死人不償命的胭脂味要好聞得多。
「對。」
「嗯。」劉劭鏞放松肌肉,整個人虛軟地靠在她身上。
「你太重了,起來好不好?我撐不住。」劉助爐的信任讓她無法招架,讓芳心一寸寸失守。她可曾被人如此信任過?沒有。從來沒有。
未成為「鬼醫」之前,師兄師姐的猜忌,讓她無法交心。成為「鬼醫」之後,為了「鬼醫」那早該廢的規定和臭名,她必須背棄良心。她不能先說她究竟要什麼。哪怕她要的不過是一粒沙、一滴水,在病人被醫好之前,家屬所想的全是如何在事後除掉她。她不過想救人,卻一步一步走入害人害己的死胡同—掙月兌不出。他給的不過是一個胸無城府的傻笑,和全然的放心交付。但這些卻是她夢寐以求的。
「小姐,用膳了。小……」門沒關,華寧在屋外看見這一切,輕輕合上門。
棒著白紗魏澤蘭貞靜的麗容被遮去,但那樣相擁的姿勢,有讓人無法錯看的溫柔。她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她應該為她高興!因為長久無人觸踫的心終于綻開,像梅花展顏。還是為她難過?畢竟這場交心,終將會走到盡頭……
「華寧?」門先一步被推開。
「小姐用膳了。不知小姐想在哪里用膳?」
「吃吃,我也要一起吃。有我的嗎?」劉劭鏞從後面沖出,撞了魏澤蘭。
「嘖,沒規沒矩的。這樣的人哪里像風流倜儻、游戲花間的劉少爺。」華寧尖酸地說。只要還有防免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其實,她也不想落井下石,說風涼話。不過,眼見小姐越陷越深,她不能不阻止。她們都知道,這場岸出只會得到傷心的結果。魏澤蘭雖不至于長得羞于見人,但卻也不是劉劭鏞喜歡的那一型。她是耐看,越看越有韻味。不過如果沒有投下心思,她的美無人能領會。
「我也要。」劉劭鏞擺明了沒把華寧放在眼里,黑白分明而顯得天真的眼眸從未在她身上停留。
魏澤蘭看了一下膳食的成分。
「你想吃這?」
「想,我想。」一邊說,劉劭鏞還一邊擦著口水。
「會規規矩矩的吃?」魏澤蘭對他伸手抓飯亂擲的功力簡直不敢領教。一間間好好的廂房,就在他的摧殘下壽終正寢。
「會。」當然會,因為他沒打算要吃,所以當然無法「沒規沒矩的吃」。
「好,你等著。我為你下碗面。」魏澤蘭沒忘記自己曾說過什麼。華寧只需伺候她一個人就行,他的事,由她處理。「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劉助爐扯著魏澤蘭的衣袖左搖右擺。
「劉劭鏞。」魏澤蘭叫他的名字。
她不想讓華寧看見他對她的依賴,和她的偏私。她讓他入園不是為了伺候他,而是為了教訓他的輕視和利如刀劍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