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跑著,直到蘭德的弟弟也往上走的時候才停住。他們在中途相遇,彼此打量著。
他有一只眼楮腫得睜不開,嘴唇也腫了,有一邊嘴角也破了,上面還有干涸的血跡。他把被切斷指頭的那只手捧在胸前。
「我很抱歉。」她低聲說道,除了愧疚之外,他所遭受的虐待也讓她驚駭。
他懷疑地用那只好眼楮瞪著她。「我會復元的,大體上會。但妳那些眼淚一定不是為我流的。蘭德對妳那麼不好嗎?」
她的下唇在顫抖,她搖著頭。「沒有。我的遭遇不像你在他手下那麼糟。」她朝歐文那個方向比了一下。
「裘琳!」歐文喊道。「快來!」
她看見杰柏恨得咬牙,但他卻只是對她苦笑。「再見了,柯裘琳。」
「再見,費杰柏。」這個我本來可能會嫁的人。雖然交會的時間很短暫,但她知道跟他在一起也會比歐文好得多。
要是她現在轉身跟杰柏跑回玫瑰崖會怎麼樣?要是她就依蘭德所願嫁給他弟弟又怎麼樣?那樣是否對每個人都比較好,即使對她也一樣?
然而她怎能那樣做呢?她怎能跟蘭德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身分卻是他弟弟的女人呢?她不能!
她轉身走開,每一步走起來都很吃力。每離歐文更近一步,就是離蘭德更遠一步。等她走到那個殘酷的族人面前時,她根本不能抬眼看他!因為他實在讓她有強烈的反感。
即使歐文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然後拔出劍,把她推向後面的林子里、推向安全的地方,也推向裘琳無法想象的淒慘八叩運。
整個柯岩村都處于一種騷動狀態。從亞風谷涌進來的人使得路上擁擠又泥濘不堪,而且還堆著厚厚的馬糞。村里每一個房子都有士兵守著。人人都大聲講著話,氣氛緊張,到處都看得到武器。女人都躲在廚房里,孩子也全帶在身邊,只有男人在外面走動。裘琳感覺到歐文令他們很不安,就跟英格蘭人在場時一樣。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蹣跚地走入村里,兩邊由她叔叔和歐文陪著,後面則跟著兩隊分隔頗遠的護衛。她睡眠不足,再加上跟蘭德牽扯到不常用的肌肉,然而這都不是她疲倦的原因。她的情緒過度激動,已經快要到達崩潰的邊緣。等她看到奈絲嬸嬸含笑迎接她時,裘琳再也無法堅強下去。她沖入奈絲嬸嬸的懷中,把臉埋在嬸嬸溫暖的肩膀上,像小孩一樣地哭起來。
歐文罵道︰「我要把那個混蛋宰掉。」
裘琳沒有听見叔叔的回答,因為奈絲嬸嬸已經把她帶到廚房里,並且把門關上,不讓男人進入。不過廚房里也沒有什麼隱密性,葛蕾與蓉雯在那里照顧可娜和戴維。然而這里畢竟是純女人天下,裘琳依然能夠找到些許的安慰。
梆蕾把兩個較小的孩子摟在懷中,默默看著裘琳。她跟奈絲一樣,對于裘琳在蘭德那里受到怎樣的待遇顯然有一點概念。但蓉雯仍是小孩,看見裘琳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就覺得高興不已。
「我們打敗了他們,把妳救回來了!妳說得對,我們女人是比較聰明,我們可以憑聰明勝過那些笨男人!」
梆蕾斥道︰「蓉雯!」
蓉雯轉頭不耐地朝母親瞪一眼,這時候卻讓裘琳嚇了一跳,因為那孩子的臉上有一塊瘀青,幾乎跟杰柏的臉一樣丑。「她怎麼搞的?」
梆蕾與奈絲都沒有說話,但蓉雯卻得意地笑了。「我跟他們斗智結果都贏了,包括歐文和那個可怕的英格蘭佬,還有那個臭小表瑞斯。」她自我夸耀著。
「瑞斯?歐文的孩子?」裘琳想起那個一面生氣地罵她,一面用石頭丟她的小男孩。」
他把妳打成這樣?」
「這是歐文打的。」葛蕾咬牙說道。「不是那個孩子,是他的父親。」
「可是為什麼呢?」裘琳問道。對蓉雯的關心已經使她忘記了自己的痛苦。「他為什麼要把一個小孩子打得這麼厲害?」
「因為我把他那個臭兒子抓來當人質。」
裘琳難以置信地看看這個自夸的小女孩,又看看那兩個沉默的女人。見她們兩人都點點頭,她又回頭看蓉雯。「為什麼?」她只說得出這句話。「為什麼?」
蓉雯走到她面前站著。「要救妳呀!歐文要把那個杰柏的手割下來給他哥哥,不只是他的手指頭而已。可是我怕那個英格蘭佬也會同樣對付妳,所以我踫到瑞斯的時候,就決定把他抓來當我的人質。」
奈絲說︰「妳叔叔同意蓉雯的作法,于是歐文只好讓步。」
梆蕾又說道︰「歐文不喜歡被小孩子佔便宜。」
裘琳捧起蓉雯沒有受傷的那邊臉,看著這孩子誠實的眼楮。九歲大的蓉雯竟然抓住歐文的兒子當人質來保障裘琳的安全?即使沒有奈絲與葛蕾證實,蓉雯臉上的紫色瘀血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老天,她真是恨透了那個家伙!
「很痛嗎?」她忍住喉頭的哽咽,勉強問道。
蓉雯縮開臉。「不大痛。」然後她又咧嘴笑了。「能看見妳得到自由也就值得了,而且還能看到他那副氣壞的樣子。」
裘琳只能想象歐文當時一定氣得臉色鐵青。他打了蓉雯,那麼他是否還會遷怒到兒子身上呢?「瑞斯現在在哪里?」
「那個又髒又臭的小表?」蓉雯不屑地哼一聲。「他可能在垃圾堆上睡覺吧!他真臭,其臭無比。」
裘琳微微皺起眉頭,她希望蓉雯是對的。「我知道他是一個很麻煩的孩子,可是妳要記住,他沒有母親照顧,我們也都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樣的人。妳至少還有一個愛妳的母親,蓉雯。」
那孩子望著她的眼楮,裘琳雖然在蓉雯的眼中只看到抗拒之色,但她知道那感覺不會持久的。蓉雯移開目光,警覺地看一眼她的母親,裘琳忍不住把她緊緊抱住。「妳的母親愛妳。」她在小女孩糾結的發際說道。「妳知道她是愛妳的,而且妳也愛她。我們女人都必須團結,才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目標。」
蓉雯抬頭看她。「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裘琳猶豫著。究竟是什麼呢?「和平,我想是吧!和平以及豐收,有能夠尊重我們的丈夫,還有健康的孩子。」
那兩個女人低聲附和著,一會兒之後她們開始忙著準備大家要吃的午餐。但裘琳跟她們一起工作的時候,耳邊卻一直回響著自己剛才說的話。她為她們描述的目標多麼崇高啊!但老實說,她們女人根本沒有辦法達成。和平是要靠男人,豐收要看天氣。她們不可能強迫丈夫要好好地對妻子,孩子的健康也是操控在老天爺的手中。
她彷佛被沉重的負擔擊敗一樣,肩膀頓時垮了下來。的確是很好的目標,然而她大概無法活著看到任何一項目標達成,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看得到的。
杰柏的臉色蒼白,除了眼楮上面那一大塊青紫色。他已經洗過澡,也吃過東西了,那根被切斷的手指也已重新包扎過。此時他正閉著眼楮癱在蘭德的椅子上。
蘭德打量著弟弟!這個他其實並不甚了解的弟弟。這孩子在剛月兌離襁褓時期,蘭德就被送到另位爵爺家去受訓,之後他就很少看見弟弟。後來蘭德去為國王效命,杰柏被送到華新漢修道院去,接下來的三年他們根本沒有聯絡過。
然後杰柏突然離開了修院,成為他們父親好友的隨從,很快又受封為騎士。蘭德一直懷疑他是否真的準備好要過戎馬生涯。現在,他跑到玫瑰崖來,臉被打傷、手指被切斷——他的少年生涯兀然終止。然而所為何來?蘭德本來不想要他來的。然而有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里,蘭德以為讓他跟一個韋爾斯的女繼承人結婚,似乎是解決此地政治狀況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