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認是你的朋友,一位很好的朋友。」他說道,語氣里有幾許自嘲的意味。
琴娜這才明白他話里的玄機。秦麥斯所要的,不只是友誼而已。「我喜歡獨來獨往,事實上,孤獨是我的希望,也是我人生的目標!」
「這麼激動啊!傍別人听見,還以為你被蒙古大軍重重包圍了呢!丹佛夏只是一個小地方,連田鼠都可以橫行無阻。」
琴娜忍不住笑了起來,「坦白說,我還挺喜歡小老鼠呢。它們有一對小耳朵、小小的紅鼻子,而且很愛干淨。你可知道,它們吃完東西以後,會用腳洗臉?」
「我只知道,一有機會,它們便會偷吃我的農作物。」
「一只老鼠吃不了多少東西。」
「話是不錯。但是,我喜愛孤獨的朋友,它們和你不同。每一只老鼠都有為數可觀的兄弟姊妹和親戚,田里的收成一踫上它們,便只有投降的份!」
說到這里,兩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當沉默再度降臨時,麥斯發覺自己已不想再從她口中套出什麼話來。只要她願意說出他其實已經知道的事,他倆之間仍舊可以再度建立起信任。
馬車進城後,麥斯才開口說道,「老實說,我此趟進城也是有事要辦。我雇來探勘礦源的人待會兒要在碼頭邊的倉庫和我踫頭。所以,我會在轉角處下車,老巴再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一個鐘頭後,我到海豚客棧來找你,如何?」
「不用了。」琴娜說,「我到碼頭去和你會合,省得你跑出來浪費時間。」
「也好,一個小時後見。」他輕敲車頂示意停車。
麥斯正要下車時,琴娜扯住他的衣袖,「你的外套。」
他微微一笑,輕輕按住她的手,「你穿著吧。」下車後,他對車夫說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的,爵爺。」車夫必恭必敬地回答說。他當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得跟蹤車內這位小姐,找出和他會面那名男子的姓名,以及其他任何相關的消息——但是,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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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客棧出來,琴娜心里只有兩個結論。其一便是,舅舅只對她的財富感到興趣,只要她能掌握這些財產,他便對她無計可施。
早晨的薄霧至此已變成毛毛細雨。為著不讓老巴知道她的去處,她在離客棧兩條街的地方便已下車,而且沒有穿侯爵那件外套,以免舅舅問長問短。
琴娜冒雨沖到街角,抬頭一看,對街有一棟新建的兩層樓房,其牆壁上有一塊招牌,上面用斗大的字寫著‘銀行’。琴娜氣得差點罵出聲來,秦麥斯居然騙她。他無疑地是想知道她進城的真正目的;但是,他為何不信任她呢?
「因為,我已經對他撒過太多謊。」琴娜自言自語道,然後朝銀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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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丟了他!」麥斯對他的車夫怒目以視,「怎麼會呢?」
「爵爺,我也不清楚。也許是她出來時,我正好在給馬兒喂水喝。我問過城里的每一家客棧和餐廳,也在街上到處找過,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你說她去過海豚客棧?」
車夫點點頭。
「有沒有查出來和她會面那個人的姓名?」
老巴再度一點頭,「有,爵爺,那人是倫敦來的銀行家,名叫湯學比。」
麥斯自辦公桌後朝前傾身,「銀行家?你確定沒有別的人?」
「確定,爵爺。客棧老板是我太太的親戚。」
麥斯點點頭,「那人到這里多久了?」
「他是前天下午到的,昨天一早曾乘馬車出門。」
「我明白了。」麥斯以十指掠掠發絲,低頭望一眼桌上有關礦場的藍圖;今天的公事已經可以告一段落。「老巴,你做得不錯;但是,我們現在得去找衛小姐。」
「不必麻煩了。」
听見這個聲音,屋里的兩名男士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琴娜正站在進門處,渾身淌著水,簡直就是一只落湯雞。
「你全身濕透了。」麥斯說道,「老巴,去車里替衛小姐拿一條毯子過來。」
「是,爵爺。」老巴沖著琴娜咧嘴一笑,「小姐,真高興你平安無事,我們正在為你擔心呢!我這就去拿毯子。」他匆匆轉身離去。
若不是因為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麥斯真會忍俊不住笑出來。這一輩子,他還沒見過有誰曾如此徹底地淋過雨。「你的會談進行得順利吧?」
「秦侯爵,你騙我!伊凡康明明有一家銀行!」琴娜氣呼呼地說道。額前不斷滴下的雨水,令她不得不干脆月兌下軟帽朝地上一扔。
「哇,值得鼓勵,衛小姐!我早就想那麼做了。」他將一張雕刻精美的沙發拉到壁爐前,「過來坐下吧。你這趟冒雨歷險歸來,如果沒感冒,那才叫奇怪呢。」
「你若是留在布拉德園,我便不用冒什麼險。」她走到爐邊卻不肯坐下,怕弄髒了椅套。
麥斯卻按住她的雙肩,硬將她壓到椅子里坐下。「你是說,如果我留在家中,你便不用為著怕我知道你的去處而故意冒雨在街上亂闖?」
「一點也不錯。」琴娜氣憤不已地回答說,「我不希罕有你作陪,這一點,你早就心里有數。」
麥斯靠在壁爐上,以極其嚴肅的神情望著她,「我的確知道,而且,我還知道許多其他的事。」
她愕然地抬眼望向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話就在嘴邊,但琴娜的態度卻令他不得不三思。在剛才的這一個小時里,她必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眼中有一抹深深的哀愁。盡避麥斯不清楚她究竟為著何事煩心,但他仍舊為她感到心疼。她第一次用這種幾乎透明的坦誠目光望著他時,麥斯便曾對她生出一股保護感。而今,麥斯既能看透她倨傲的偽裝,就更恨不得能將落湯雞似的她擁入懷中,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然而,眼前的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鐵定承受不住一丁兒的同情。
麥斯于是雙臂抱胸,「我對你知道多少?比方說吧,你並不善于應付暴風雨;這是我在一個星期前便已經知道的。現在呢,我知道你需要一件新外套。你是我見過最固執、最倔強、最獨立,也最具有疑心病的人。」
「疑心病?我也許很小心,但絕沒有疑心病。」
「如果你肯老實告訴我……」
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好似麥斯要她毫無怨尤地吞下毒藥。麥斯不斷提醒自己,她今天進城,是為著和一位姓湯的銀行家會面,並不是來見情人!
他不願再繼續爭辯下去,于是決定改變策略。他將琴娜拉著站起身,托起她的下巴、目不轉楮地望著她,但琴娜卻緊閉雙眸以回避他的凝視。
麥斯伸手輕撫她那沾著水珠的睫毛,然後低下頭吻著她的雙眼。「此刻,我不在乎你是事願意對我坦白,也不介意你不信任我。」他停下來,以手指拂去她鼻尖上的水滴,然後吻上她小巧的鼻子。琴娜張開雙眼,以訝異的神情望著他。「我甚至不介意你弄濕我的衣服。但是,我卻很在乎你是否安全。答應我,你不會再逃走。」
「我沒有——」
他以吻制止她的反駁,「答應我。」
「我沒有——」
琴娜雙眼朦朧地望著他。「如果我答應,你便停止吻我嗎?」
他微微一笑,「不會,恐怕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我不吻你。」
此時,門口傳來低咳聲。
琴娜連忙推開麥斯的懷抱,並轉望著車夫。
「小姐,你要了毯子,」老巴遞出手里的毛毯。
麥斯泰然自若地伸美去取,「謝謝你,老巴。馬車開到門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