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琴娜說,「我為大家朗誦一首詩。」說完之後,不待任何人有接腔的機會,她便開始以流利而清晰的語調念出一首古詩。
「真聰明,衛小姐,是你自己作的詩嗎?」萊利問道。
「不是的,史伯爵。這首詩的作者,是一位皇家戰士,在康氏家族當權時,他遭到被放逐的命運。」
「衛小姐,又是康氏家族?我不禁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歷史上的那段時期有特殊偏好?」麥斯的語氣雖然輕松,但雙眉卻糾成一個結;因為,琴娜方才朗誦的那首詩听起來好熟悉。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代的男士似乎都比較勇敢、厚道、並且具崇高的理想。」
「說得好,衛小姐!」奇爾鼓著掌說道,「但是,你還是得說一個鬼故事才行。」
琴娜一心想將大家的注意力自她身上移開,忽然,她腦中靈光一現。「既然大家都對靈異感到興趣,何不召請听說住在此地的鬼魂前來一問呢?」
「你是指降神會?」奇爾問。
「不錯。」
「衛小姐,你懂得如何招魂?」萊利跟著問道。
「我不懂,伯爵。」
「我懂!」黛雅自告奮勇地說道,「小時候,我在祖母家看見過一次。有一位吉普賽女人說她可以把祖父的魂招來。」
「據我猜測,他老人家恐怕是全國最不喜歡被人從墳墓叫出來的人。」麥斯以好笑的口吻說道。
「這我倒不知道。」黛雅坦白地承認,「因為,在鬼魂還沒有被召喚而來之前,我的藏身點便被發現了。不過,就我所看見的部分而言,我認為一切的安排並不困難。」
「喔,好啊,我們不妨試試看嘛!」露意突然高聲說道。事實上,這剛好和她的心意相反;但是,她發現自己如果依照所謂的淑女規範行事,很容易使會被這一群人所忽視。更何況,羅太太此刻正在樓上為她鋪床疊被,一時之間還不會下來。「黛雅,我們應該如何進行?」
「我們需要一張桌子和六把椅子,然後,我們得把蠟燭全部熄掉。另外,我們還需要一位靈媒。」
「一位什麼?」
「就是一個熟悉靈異世界的人嘛!」
「小妹,我投你一票。」奇爾站起身說道,「你對這種事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有經驗。」麥斯喚來僕人將桌椅搬至壁爐前放好,「把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們。」他以無比威嚴的口吻吩咐道。
琴娜待僕佣離去後開口說道,「也許我們應該來玩玩撲克牌。」
「衛小姐,莫非你害怕布拉德園的鬼魂?」麥斯問道,「你搬進他們的房間時,似乎還挺喜歡他們嘛。」
「衛小姐睡在中國式的客房?」奇爾問道。見麥斯一點頭,他立即吹一聲口哨,「女士,我對你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即使是大白天,我都從來不敢走進那個房間一步。」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黛雅以滿懷期待的口吻問道。
眾人依照黛雅指揮一一入座;奇爾和史萊利分別坐在黛雅的兩邊,麥斯則坐在她的正對面,他的右手邊是露薏,左手邊則是琴娜。如此一來,露薏正好坐在史萊利和麥斯的中間。
大家將雙手放在桌面上,並互相牽著鄰座之人的手,在黛雅的再三警告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琴娜很想知道麥斯此刻在想什麼,然而,他背對壁爐而坐,很難看出他臉上是何表情。
黛雅深呼吸之後,以充滿感性的聲音說道,「我們希望能和住在此地的鬼魂說話,請你們現身吧!」
「老妹,你真該去演戲的。說起話來,竟是這麼有感情!」
「奇爾,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把你轟出去!」黛雅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
奇爾因而靠向琴娜,並壓低嗓門說道,「我必須承認,這種游戲實在很可笑。」
「奇爾,要保持風度唷!否則別人會以為你害怕我們真的可以和鬼魂溝通呢!」萊利以充滿幽默的口吻說道,「我們唯一的希望,便是能令女士們玩得盡興。」
「又是一個搗蛋鬼!」黛雅氣得大叫,「再這樣下去,我們一定會失敗嘛!」
「我們當然會失敗。」奇爾笑咪咪地說道,「依我看來,這種游戲唯一的樂趣,便在于讓男士有機會握住美女的小手。」
「表弟,多謝你如此觀察入微,但卻害得我們都自認是一頭和你一樣的蠢驢。」
麥斯以低沉的嗓音說出這一段充滿諷刺意味的話,引來露意一陣輕笑。琴娜在懊惱之余,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麥斯非但不放,反而還握得更緊,琴娜只得放棄掙扎,讓自己的手指自然地彎曲。別人若是有心,便會留意到是麥斯握住了她的手,而非她去握麥斯的手。
然而,令琴娜很不自在的是,麥斯竟然開始用拇指在她手掌心里畫來畫去,搞得琴娜手心好癢,而且還一直想笑。她抬起頭,朝他投去一抹警告意味甚濃的眼神,卻發現他並沒有在看她。事實上,從他臉部緊繃的肌膚看來,他想必正在朝表弟皺眉頭。
「奇爾,」琴娜听見麥斯說道,「只要你別再開口說話,我會認為你幫了我個人一個大忙。」接著,他對黛雅說道,「親愛的表妹,開始你的降神會吧,否則我便要催大家上床羅。」
「好。」黛雅以極嚴肅的語氣說著,「大家都閉上眼楮,全神貫注去想我們最希望從鬼魂身上知道什麼。」
屋中再度恢復平靜。
整整一分鐘之後,奇爾出聲問道,「接下來呢?」
「我也不清楚。」黛雅以遲疑的口吻德智體說,「我就是在這時候被祖母發現的。」
「噢,這下可——」奇爾突然閉上嘴,因為,他記起了表哥的警告。
四下再度恢復鴉雀無聲的狀態。琴娜卻忽然有一股沖動想笑,她拚命咬緊下唇,希望能藉此抵擋一陣。然而結果卻是她的胸口愈來愈脹。這種感覺令她不舒服,她于是張開雙眼,希望那股沖動能就此消失。從每一個人的側影可以看出來,其他的人都是雙眸緊閉。
突然,她感覺到一陣冷風撲過自己的面頰,就像是有人以涼涼的手指在撫模她。微風掀起她額前的劉海,再輕輕拂過她的雙眉,感覺上有如母親在撫模她的愛子。
幾秒鐘前,她還沖動得想大笑;此刻,她卻滿眶淚水。但是,無論是想哭或是想笑,這兩種感覺似乎都和她沒有直接的關聯,就如同它們是從另一們地方突然涌進她體內似的。琴娜不由得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她依然可感覺到侯爵溫熱的手掌,但由于淚水盈眶,她已無法看見他的臉。周圍的世界開始向後退去,屋子里也愈來愈暗。
突如其來地,她看見了。
餐廳的另一端有一扇向外突出的窗戶,此時,她看見窗口處出現一個人影,隨同而來的,還有一縷淡淡的光亮。琴娜無比訝異地發現,來人是一名年輕女子,身穿保皇黨當權時代的服裝,手里還拿著一根蠟燭。定眼一看,琴娜嚇得渾身一顫,出于本能地握緊侯爵的手;因為,那名女子手里並沒有蠟燭,火焰其實是從她掌心中冒出來的!
琴娜喉頭發干,但卻說不出話。她無法移開視線、也不能移動身體,只能無助地望著那個鬼影飄至露薏和麥斯中間站定。
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琴娜听見這個聲音自腦海中響起。盡避那名女子的雙唇並沒有開合,但琴娜知道聲音是由她所發出來。琴娜于剎那間不禁有些納悶,其他的人為何都不說話?難道,他們看不見、也听不見鬼魂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