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還有誰給過他這樣迷惑的感覺,他向來無論對人、對事,總有一套條理分明的判斷標準,什麼樣的人適合與他一起工作、什麼樣的人只能當一般應酬朋友!什麼樣的人可以永遠不必理會,在他心中早已分得清清楚楚。
一旦分類好了,就不會輕易更改。
但是戴星月……卻好像不屬于他過去經驗法則內的人。
插滿點滴管的手安靜地放在胸前,縴細柔女敕的手指上也有好幾道擦傷,已經轉變成咖啡色的顆粒傷痕,在白色皮膚的襯托下更顯眼。
井梧寒專心注視著她,完全沒听見有人走進房間。
坐在輪椅上的井梧桐望著哥哥的背影許久,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井梧寒注視戴星月的眼神異常溫柔,並且宛如情人般地守候在她身旁,這令井梧桐很訝異。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
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井梧寒反射性地將雙手收了回來,原本柔和的臉部瞬間緊繃起來。
井梧桐用雙手推動著輪椅,繞到他身旁,質疑地盯著他。
「你在替她擔心嗎?我以為你向來關心植物勝過人類。」
他沒有直接回答弟弟的問題——
「梧桐,你需要多休息。」
「死不了的。」井梧桐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拍著胸脯,「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會重生的蚯蚓,沒那麼輕易被擊垮的。」
「哪有人把自己拿來和蟑螂蚯蚓相比的。」他搖頭,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我送你回去休息。」
「喂,老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沒什麼好說的。」
他故意避開梧桐的眼楮,他討厭被人這樣盯著瞧,更不喜歡被迫回答不願意提及的事。
「你沒有話說,我倒是有話想說。」井梧桐將輪椅又繞到他面前,兩眼直視著他,「如果沒有別的理由,請你離星月遠一點,我不喜歡看見你和她這麼接近。」
瞧梧桐一臉霸道的模樣,他不免覺得好笑又好氣。
「我想你並沒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你不要忘了她的身分,她可是你的嫂嫂。」
「老哥,少來這一套,我們心知肚明。我只能保證在你和她簽約的這一年當中,不會催她提早解除婚約,但一年過後,要怎麼做是我的自由。」
梧桐的語氣與表情都相當認真,使他不得不嚴肅緊張起來。他不希望梧桐有這種想法,在這個節骨眼上,誰要是靠近戴星月,誰就會有危險,他不能讓自己的弟弟冒這個險。
「我勸過你離她遠一點,為了大家好,請你收斂一點。」
「為什麼?怕她愛上我嗎?如果你不愛她,這樣又有麼損失呢?」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總之,我要你不要靠近她。」
井梧桐悶氣地說︰「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我看我們真的沒辦法溝通。算了,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各做各的,互不干涉。」
「不,沒辦法和以前一樣了。你過去的行為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一次不行,我管定了。」井梧寒半命令半威脅地說︰「等你的傷好了,立刻到洛杉磯分公司上班。」
梧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見的。
「你來真的?」
「你知道我從不隨便開玩笑。」
他寧願弟弟恨他,也不願讓他像這次這樣受到傷害。
井梧桐緊咬著牙,不懂這個頑固老哥到底在想什麼,只覺得哥哥的不通情理讓他火冒三丈。
「隨你便!」井梧桐氣沖沖地推著輪椅出去,「你管不到我的,因為……我辭職!」
井梧寒知道梧桐說的是氣話,等他冷靜下來,過幾天後就會反悔。戴氏企業給他的薪水與獎金是其他公司做不到的;他很快就會明白,離開公司是一件多愚蠢的事。
只是,剛剛兩人的大聲爭執好像吵到了戴星月。
他听見一陣低沉的申吟,立刻又來到她身旁。
原本一直沉睡中的戴星月雙唇蠕動低喃著,他擔心地緊抓著她的手,立刻湊過身去,靠近她的唇邊,想听听她在說些什麼,但都只是模糊難以辨認的話語。
他只好輕撫著她的臉,以溫柔的撫模安慰著她︰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一整晚,她就這樣,時而安靜沉睡,時而噩夢連連;井梧寒沒有離開,而她的手也始終緊握著他的。
她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是橘紅色。
晚霞余暉透過落地窗點綴著四周。戴星月的神智還有些模糊,掙扎的眨著眼楮,當她發現眼前一片黃橙橙,以為自己身在天堂。
啊?不會吧?
她想起身看看,卻發現身不由己。移動身體產生的疼痛讓她恢復了神智,清楚地看見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間里。她慢慢想起了發生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如何回到這里的,那段記憶像是平空消失了。
從小看著她長大、猶如女乃媽的張嫂,首先發現她醒了過來,興奮地喊著︰「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接著連管家、司機……還有一大群不曾見過的僕人爭相擠在房門前,吱吱喳喳地說著。
「醒了,真是太好了!」
「我們可以松一口氣了!」
戴星月的頭還有些痛,他們的聲音就好像蜜蜂在旁邊嗡嗡地叫著,讓她覺得更不舒服。她有氣無力地說︰「張嫂……請……我……」
張嫂將所有人全都趕走,關心地守在她身旁。「噓,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我等會兒請人去熬碗粥來。」
她根本沒有胃口,于是搖搖頭。「我不想吃。張嫂,告訴我,我是怎麼回到這里的?還有,其他人呢?」
濃濃的刺鼻藥水味,以及無法動彈的身體,讓她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腦海中一連閃過無數個事發前的畫面,這令戴星月驚慌不安,想抓住張嫂,雙手卻使不出力。
「其他人都平安無事,你放心,好好休息。」
張嫂替剛她蓋好被子,剛听到她醒來的井梧寒,一口氣從後花園跑上三樓,進了房門仍喘著氣。
「她還好嗎?」
張嫂邊流淚邊笑著點頭,「沒事了,星月醒過來了,我就知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井梧寒的出現讓戴星月很訝異,尤其是他滿臉倦容、黑眼圈、未刮的胡渣,狼狽的模樣令她不解。
他擔心她嗎?
一閃過這個念頭,戴星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听見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快。
繞過張嫂,井梧寒跪在她身旁,眼底充滿了著急與擔心,他心疼地注視著她,卻遲遲不敢握住她的手。
井梧寒溫柔問著︰「你覺得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好奇怪,原本對他的反感至一掃而空。看見井梧寒,自己竟會覺得很高興,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車禍撞昏了她的頭嗎?
被人呵護的感覺真好!如身陷軟綿綿的糖枕,沉醉在柔軟的巧克力泳池里。過去一向獨立的她,以前老以依賴別人為恥,不過現在她嘗到了另種滋味,其實偶爾脆弱一下好像也不錯。
雖然身子還有些痛,但她咬著牙,凝視著他的眼,不自覺地搖頭。
「我很好。」
他松了口氣,原本一直擔心戴星月不會醒來,現在看到她露出微笑,眼眶竟莫名地濕潤起來。
井梧寒總算笑得出來,他輕輕撫模她的額頭,輕聲細語著說︰「那就好,一切都會沒事的。」
戴星月的神智慢慢清醒,四肢也不再麻木,從井梧寒口中得知愛玫與井梧桐只是輕傷無大礙,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下。
她半開玩笑地說︰「你得訓訓井梧桐,別再讓他踫方向盤,開車技術那麼爛,還撞上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