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致豪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靳盈萱有些失望。他應該不是這樣冷漠的人才對,他明明應該是個熱血澎湃、為愛奮不顧身的那種人,從他那對充滿深情的黝黑眸子就可以看得出來。
所以她不明白。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把自己的感情完全封閉起來。
「那……你呢?你的需要呢?你要的是什麼?」
他淡然一笑——
「我要的更簡單了,不過只是要人作陪。我喜歡空閑的時候有人陪在身旁,就算不講話,或是講一些我沒興趣的話也無所謂。所以談戀愛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你知道嗎,這樣的話听起來好殘酷,如果連愛情都能交易,這世界的最後一點幻想也都破滅了。」
「幻想?幻想是像你這種十幾歲的少女才會有的,我都已經二十好幾,再過幾年就要三十歲了,哪還能有什麼幻想。再說愛情是多麼不可靠的東西,我不能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在一種毫無確定性的東西上面。」
靳盈萱突然了解——
「為了怕燙到舌頭,所以干脆不吃熱騰騰的東西,對吧?這就是你的意思?」
他愣住,並對眼前這個女孩開始另眼看待。
「你怎麼知道?」
「猜的。」
路致豪才不相信她是用猜的,她一語道中他心里的想法,那個他始終不願承認卻又存在的事實,不得不佩服她對人的敏銳觀察以及洞察人心的能力。
「你的數學程度一定不錯吧?」
「啊,你怎麼知道?」
「猜的。」他學著她的語氣說。
她露出頑皮的笑臉——
「喔,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轉移話題,不喜歡別人踫觸你的真實想法,我說對了嗎?」
他再次感到驚訝,甚至有些不悅。
自己內心被赤果果的揭開,而對方竟只是一個高中女生。
路致豪的表情不再輕松,連笑意也全收了起來。
他口氣認真嚴肅地說︰
「猜錯了,全部都猜錯,很抱歉讓你遺憾,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人。」
「你生氣了?」
「沒有,我為什麼要生氣?」
靳盈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突然變化的臉色——
「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可能是我太吵了,在你身旁嘰哩呱啦的,大概忘了你剛剛和女朋友分手,心情可能不太好……」
「你又猜錯了。」
「是嗎?那……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啊。」
她實在很有耐心,路致豪不得不佩服。但他實在不習慣與人分享心事,今天的這席談話,已遠遠超過他的尺度。路致豪站起身,將壓扁的礦泉水瓶如投籃般扔進垃圾桶——
「好了,今天的對話到此結束,你的上床時間到了,明天還有很多事有得你忙了。」
她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角——
「我明天還可以像這樣和你聊聊嗎?」
「再說吧。」他拍拍她的頭。
***
那晚,靳盈萱嚴重失眠。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路致豪說話的表情,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不斷地猜測路致豪後來變臉的原因,雖然他始終保持良好的風度,口氣也很溫和,沒有大聲駁斥,但她還是感覺到他的轉變。她開始有些憂慮,說了這麼多不中听的話,他會不會生她的氣呢?
其實她一點惡意也沒有,都怪她太心直口快,做事老是沖動欠考慮。
窗外是一輪皎潔的明月,透過紗窗,月光灑落一地。
靳盈萱沒有半點睡意,下了床,在房間里來回不停走動,東模模西模模,仔細觀察著每一樣屬于他的東西。後來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巨大的檜木衣櫃,她打開它,路致豪的味道迎面而來,吸引她鑽了進去,和那一長排大衣、外套擠在一塊。
她將大衣蓋在自己身上。
這樣就算是擁抱吧?
就算路致豪說幻想是不存在的,幻想是不切實際的,但他卻沒有辦法阻止她的大腦去幻想。
靳盈萱幻想著自己被他深深擁入懷中,幻想他們已經是難舍難分的熱戀情侶,幻想著他們早已許下山盟海誓。
她的心興奮跳躍,呼吸越來越急促,仿佛一切的幻想都是真實的。
忽然之間,她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不讓幻想成真呢?更何況又不是不可能達到的幻想。
她將衣櫃關上,輕聲躡足走出房外。
把床讓給了她,自己睡在沙發上的路致豪,輾轉翻了個身。
赤果的雙腳在地毯上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她偷偷地走到他身旁,雙膝跪下,什麼也沒做,就只是注視著他。
看著他熟睡的臉孔,一種幸福的感覺填滿她整個心房,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令人感動得想哭!原來愛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甜美!
她慢慢地湊近他,發現他和白天的路致豪完全不同,那是一張毫無防備的臉,他深深地熟睡著;听著他均勻的呼吸聲,靳盈萱忍不住親吻了下他的臉頰。
他沒有反應,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
餅了午夜的夜晚,四周格外的靜謐。
月光下的路致豪,像極了細致的石膏像,俊秀的外貌、清晰的輪廓,最吸引靳盈萱注意的卻是他的唇。
黑夜給了她勇氣,她情不自禁地俯,緩緩地將自己的唇輕輕放在他的上面,不過是短短的幾秒,靳盈萱卻感覺到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改變了。
從一個小女孩的身份,蛻變成女人。
從對愛情懵懂,變成對愛渴望。
第四章
為了讓影響減至最低,路致豪對靳盈萱做了一些約定。
第一,靳盈萱失憶的事沒有讓其他人知道,一來是怕她沒有辦法繼續在公司待下去,二來反正公司里全是陌生人,也沒有必要解釋。
靳盈萱不反對這個決定,反而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再來就是對于行蹤保密的部分,靳盈萱必須對住在他家的事守口如瓶。有了上一次蕾蕾的事件,路致豪更加小心,除了交代她不準隨便開門外,自己的行為也更加小心。
他對靳盈萱解釋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因應非常時期。」
她欣然接受。
在路致豪堅決的要求下,靳盈萱總是在辦公大樓的前一條街道下車,然後自行步行上班;而路致豪則和往日一樣,將車駛進公司地下停車場。
不過,這一天卻有些改變。
當靳盈萱準備提前下車的時候,路致豪看見孫心儀正好在對街揮手,他一邊禮貌性地點頭,另一邊則趕緊拉著靳盈萱不讓她出去。
「怎麼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她,傻呼呼地問著。
「等等再出去,你先彎下腰,躲一下。」路致豪交代前座的司機︰「老王,慢慢把車開走,再繞一圈。」
為了不讓車外的人看見她,靳盈萱整個人趴下,她的臉正好貼在路致豪的大腿上。
她的心跳狂亂,呼吸不規律。
路致豪的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像是安撫似的輕拍,但她卻感覺到從脊椎開始,宛如有一道電流經過,刺刺麻麻的,通向她的每一條神經。
真希望時光永遠停駐。
當車子駛離辦公大樓,轉進另條較不顯眼的馬路,路致豪緊張的神態才放松。
「好險!差點就被撞見。萬一被她看見,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很可惜終究還是得回到現實,靳盈萱依依不舍的離開他身旁,坐起身,撥弄著已亂的頭發。
「你在說誰啊?剛剛到底什麼事?」
他說︰「孫心儀啊,她剛剛就站在對街,眼看就要過來的樣子,所以我趕緊讓老王把車開走。被她撞見你在我車上,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為什麼?」
「因為……」想起孫心儀曾想拿她當賭注的事,路致豪又把話吞了回去。「不讓任何人知道你住在我家,是我們的約定,不是嗎?所以我不能讓任何人破壞這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