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衛鋼不是故意折磨自己,不是狠心不吃東西,而是他根本沒有心情。只要剝皮謀殺案一日沒有抓到凶手,他就沒有合眼安心入睡的一日。
「你不了解的……」
「對,我是不了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難道無法馬上破了這個謀殺案,會讓你的顏面盡失嗎?你又不是上帝,怎麼可能事事皆知?實在是犯不著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以為凶手會因此可憐你,自動出來投案不成?搞不好他正在某處笑著你,沒想到你如此不堪一擊……」
「住口!」他嚴厲地瞪她。
「我偏不!看在你死去的母親的份上,也該懂得愛惜自己!」
「閉嘴!你不準濫用我母親的名義!」
「不!不!不!我要說,我要說得讓你自己感到慚愧,我要說得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安霓真的把丁衛鋼惹毛了,他氣急敗壞地高舉起手,眼看就要甩她一巴掌,但手才到半空中,便停住了。
她大聲嚷嚷︰「你真以為打我耳光就可以堵住我的嘴嗎?」
他將手指緊緊纏握在一起,肌膚上浮現的青筋隱隱跳動,丁衛鋼高舉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強行拖著她。
「出去!」
「不要!除非你答應我願意吃東西!」
「出去!」丁衛鋼兩三步輕易地將她拖到門前。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呢?」拚命掙扎的安霓不死心地與他拉扯。「只要你願意吃東西,我絕不會煩你;只要你肯把心事說出來,與人分享,你就不會那樣的痛苦。」
「你不會懂的。」
充滿妒意的安霓咬著牙說︰「難道只有水蓮能懂?」
丁衛鋼的臉色截然一變。「你怎麼知道水蓮的名字?」
「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她是誰?是撫去你傷痕的愛人嗎?是惟一懂得你的心的女人嗎?」
他沉著一張臉,一語不發,看不出他到底是忿怒還是不在乎的表情,反而讓人覺得可怕。但她知道這個叫水蓮的女人,在他的心中一定佔有很大的份量,而且是她遠遠不及的。
「你是怎麼知道水蓮的?你知道多少有關水蓮的事?」他的口氣就像在質問犯人。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想辦法讓你恢復正常,想辦法讓你吃東西,想辦法讓你活下去。如果要我去幫你把水蓮找出來,我都願意。」安霓哽咽地說︰「因為……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這個樣子,有多讓人心疼……一個好端端的人,糟蹋自己成這個樣子,就像是在我的心口上割了塊肉似的,好難受……」
一生中,這是第二個女人對他說過相同的話,他發怔地看著安霓,竟覺得她和水蓮有幾分相似,圓女敕的臉蛋,有對晶瑩剔透的大眼,以及關心焦急的眼神。
好一陣子,丁衛鋼的記憶好象回到了從前,當時水蓮還在丁家,那段令他快樂又難忘的回憶,原本被他塵封在心里,現在卻被安霓挖了出來。他盯著她看久久不發一語,找回原本遺忘的感覺,真不知道該說感謝還是憎恨。
但是丁衛鋼知道安霓不是惡意的,自己也無法恨起她來。
丁衛鋼黯然地嘆了口氣︰「水蓮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好了,這樣應該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現在你可以離開,然後……順便幫我弄份三明治上來。」
「你願意吃了?我馬上就去弄。」安霓手舞足蹈地沖下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她說這些,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見昔日水蓮的影子的緣故嗎?
還是被安霓的話打動?
敲了幾個鍵,熒幕出現一張女人的相片,她愉悅大笑洋溢著青春的甜美,微風輕拂過她的發絲,但並無遮去她的美麗。丁衛鋼的手指輕撫著相片中她雙唇的位置,不免感到惆悵。
「水蓮……」他低聲念著。
不一會兒,興奮的安霓端著剛做好的三明治,沖進門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嚷嚷著︰「剛出爐的,得趁熱快吃!」
丁衛鋼反射性地立刻關上計算機,不讓她看見熒幕中的相片。
「擱在旁邊吧。」
「不,我要親眼看你吃下去。」
安霓不單單只是把餐盤放在他的面前,就連紙巾、刀叉、果汁,都一並擺在他面前,然後露出期盼的眼神看著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搖頭︰「你就是這樣固執得……非得達到你所要的不可,是嗎?」
「那得看什麼事情,我很清楚,有時候有些事並不是我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安霓拉了張椅子在他的身旁坐下。「但是……看你吃東西這件事,我是不會妥協的。快吃吧,我可是加了很不一樣的沙拉醬。」
在安霓的監督下,丁衛鋼只好啃起三明治,說也奇怪,原本提不起食欲的他,咬下一口三明治後,饑餓感迅速地冒出來,兩三口便把盤中的三明治解決掉,就連旁邊的果汁也一干而盡。
安霓雙手托著下巴,滿足得意地笑著。「咯咯,好吃嗎?」
丁衛鋼納悶︰「看別人吃東西也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當然,看自己喜歡的人吃東西,是一件很幸福也很享受的事情,你以前沒感覺過嗎?」
安霓毫不保留地對他表示愛意,一點矯柔做作的樣子也沒有,對眼前這個花樣年華少女的愛慕,丁衛鋼感到又驚又苦惱,或許他應該對她說清楚自己的看法,以免安霓越陷越深,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那就是他的錯了。
他將餐盤推到一旁。「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
「為什麼?」
丁衛鋼坦白地說︰「今生我不會再愛上其它的女人,如果你想將感情放在我身上,那只是一種浪費。你還很年輕,長得也很漂亮,又有一手好廚藝,會有一大群的男人來追你的,到時候你只要挑選其中最愛你的,或是最優秀的,你大可不必這樣跟在我身後。」
安霓先愣了一下,但隨即立刻露出笑容,彷佛沒有听見他的勸言。
「啊,你也承認我長得不錯,又有好手藝,對吧。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討厭我呢,以前你老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嚴肅的不得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丁衛鋼認真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安霓的臉正視他。
「我听見了。」她訥然地說。
他用力地拍了下桌面。「很好,所以……不要浪費感情在我的身上,不要再對我好了,我什麼也不能給你,更不要期待我能對你付出什麼!」
「我也沒有要你付出什麼,從來都沒有。」
安霓急著想從他的身旁逃開,被逼迫面對現實是很殘酷的事,他難道不知道嗎?何苦這樣相逼呢?
丁衛鋼嚴肅地看著他,認真的說︰「請離開我遠遠的,好嗎?」
她注視著他,以無法理解的眼神。
「我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要做什麼,要放棄什麼,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唉,你要我怎麼說才能懂呢?」丁衛鋼激動地吼︰「這是為你好,你懂嗎?」
「我不懂,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對自己好,又怎麼知道什麼對我好?我不能答應你,也不會答應,因為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不管你是否能付出,不管你是否能接受,不管你是否能了解,丁衛鋼,我是愛定你了。」
安霓說得斬釘截鐵,丁衛鋼連反駁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最後,他只能緊握著拳頭脹紅了臉,怒氣沖沖地走出房門。臨走前他看著安霓,丟下一句話︰「不管你到底听進去了多少,都不會改變我的想法,安霓,我是不可能愛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