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映庭直覺地感受到,在他的生活中曾有個女人。
「什麼其他女人?你認為我和誰一樣?她嗎?那個傷害過你的女人?」
他避而不答地回說︰
「有些人是適合城市,但有些人卻完全是屬于鄉間的。」
「譬如說?」
安哲旭輕撥了下她額頭的細發,猶豫了很久,才決定把自己的過去全盤托出。
「我曾有過一次婚姻,前妻就像你一樣是個事業杰出又能干的女孩。她總是把自己的事打點得好好的,我也很習慣依賴她,但直到爺爺過世,並將小鎮上的房屋留給了我。起初,我並沒有在意,只是將房子原封不動地留著,我從來不曾住餅甚至看過,直到我結婚後的第二年,我們趁休假期間來到小鎮。」
他說到這里時,眉尖緊蹙,停頓很久。回憶過去不但是需要勇氣,並且需要時間的。
向映庭相當吃驚,從來沒想過安哲旭結過婚。
她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回,手掌則捧著自己的臉頰,身子慢慢地縮成一團。
安哲旭繼續說著︰
「我一到小鎮就喜歡上那里,仿佛我前世曾在這里住了數十年,一景一木對我來說都不陌生。我不想離開,甚至開始說服前妻和我一樣留下來。她愛我,所以放棄了一切,跟隨著我在小鎮定居下來。我如魚得水,但她卻如擱淺在沙灘的魚,我沒有察覺出她的悶悶不樂,一直到她的情緒再也無法隱藏時,我們倆大吵大鬧。我無法接受她討厭這里的事實,忿怒中的我掉頭離去,一夜未歸,而就在這一夜,她從二樓摔下流產。當然,她立刻離開了我。」
他太陽穴的青筋隱約浮動著,極力掩飾過去對他造成的痛苦。
「你為什麼不留住她呢?她的心一定都碎了。」
安哲旭搖了搖頭,說出更令向映庭驚訝的話︰
「在她要離開的那天,我想盡辦法留住她,但她卻坦誠地對我說︰其實早就來不及了,她已經愛上了別人,而那個流掉的小孩也不是我的。」
向映庭的直覺是對的,安哲旭果然有段不愉快的回憶。
她想緊擁住他,想撫去他心中的傷痕,但顫抖的手連伸出去的勇氣也沒有。
「我不會再犯一次相同的錯誤了。」他說。
安哲旭堅定的語氣讓她感到害怕。
錯誤?他指的錯誤是什麼?與她相愛嗎?
打從見面一開始,她就知道安哲旭對年輕女人充滿了戒心。正是這個原因吧,他害怕再一次發生錯誤。
但他為什麼要出現在她面前呢?或許,如果就一直維持現狀,她根本就不會知道,他們之間也不會爆出愛的火花,她就可以甘心接受齊英杰的安排。
「你好自私,如果你那天不要出現在我門前。」
安哲旭攬緊她的身子。「我沒辦法把你的倩影從我腦海抹去,每分每秒都必須說服自己不去找你……」
「你好自私,好自私,好自私!」
她能想到能責備他的話就只有「好自私」三個字。向映庭弱小的拳頭猛敲著他的胸膛,安哲旭沉默地接受著。
愛神的箭盲目地同時射中了他們兩個人,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一個玩笑,還只是老天的懲罰?
他不願搬回都市,而她更不可能離開都市。
寒顫從向映庭的背脊慢慢涼透了心,她推開他的胸膛,不自覺地更抓緊了還殘留兩人纏綿氣味的床單,兩眼無神地望著窗外。
「你走吧!」她既無表情也無任何反應。「就當一切從未發生過,也就不會發生錯誤了。不是只有你覺得這是一個錯誤,我也是,我總不能因為你而放棄了我所努力的一切,我還想當上合伙人。所以,這一切都只是一時的迷惑,對愛情渴望的迷惑,一定是女乃女乃在我們吃的東西里下了什麼藥,搞得我們心神不寧的。」
向映庭說到最後,露出了一抹淒涼的笑容。
事情怎麼會這樣?安哲旭原本只是想看看她,他沒有擁抱她的打算,更沒有親吻她,甚至和她……但卻都發生了。
他覺得心疼,安哲旭試著強迫自己說點什麼,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什麼都不會改變了。
拾起地上凌亂的衣服,換上真正屬于他的破舊襯衫。他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木盒,擱在她梳妝台上,然後背起行囊悄悄地離開。
一直到他打開門,向映庭卻自始自終固執地沒再看他一眼。就算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心中又能怎樣呢?
慢慢縮起身子又躲回床單里,她側過身,雙手緊緊環抱枕頭,臉靠在柔軟的碎花枕布。閉起眼,安哲旭的體溫似乎還在,空氣中還彌漫著他的味道,臉頰一片濕濕熱熱的。
夜已經深了。
???
車輛川流不息,人潮擁擠,世界依然轉動。
向映庭站在斑馬線等待紅燈的同時,發現周遭根本沒有任何事改變,不知道該為這個發現感到快樂還是哀傷?
「向律師,客戶留言,還有上午十點鐘的會議,林先生希望延到下午一點鐘,你要的資料我已從資料室調出來。對了!資深合伙人交代,星期三的合伙人會議,希望你能出席。」
向映庭望著向她報告行程的秘書欣蓮,微微點個頭,即一語不發地推開門準備走進去,但門才開了一半就被一雙手擋住去路。
她抬頭,看見齊英杰正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喔,是你!是要來拿下午開會的資料嗎?我弄好了,馬上就可以給你。」說完話,她的齒仍咬著下唇。
他盯著她的眼,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說︰
「愛情會傷人喔?我是來問你,有關我給你的忠告,你想過沒有?」
「我想過。」
「有答案嗎?我是說……關于我們的繼續合作……」
「還沒有,但我會慎重地考慮。」她撥了撥落到額前的發絲。
齊英杰的雙手交插在胸前,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讓我有機會說服你。」
「今晚?」向映庭搖了搖頭,又咬了咬唇。「今晚不行。給我一點時間,我必須想清楚。」
齊英杰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他的私人秘書已走近他身旁,暗示性地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記得留一點時間給我,我去開會了。」
等他離開,向映庭偽裝的笑容總算可以卸下。
她動手清理零亂的桌面,將一堆法律書籍和檔案夾一一歸位。昨日還讓她心花怒放的CD音響,顯眼地立在架上,向映庭毫不考慮又將它丟進櫃子里。
打開公事包,準備完成今天的工作,但今早剛從信箱里拿出的淺藍色信封邀請函,打斷了她的思緒。
安哲旭現代雕塑藝術作品展
是女乃女乃寄給她的邀請函。沒想到,女乃女乃到現在還不願放棄撮合她和安哲旭。
向映庭忽然想起了在安哲旭房里的那幅向日葵,還有他送的耳環,和今早在梳妝台上發現的墜子,都應該是他的作品吧!
她發現自己對安哲旭的了解實在很少。
盯著邀請函發愣,直到桌上電話鈴響了將她驚醒。
「喂,向映庭。」她一面接听電話,一面將邀請函丟進垃圾筒。
「小庭呀,我提醒你別忘了到機場來接我。」
是老媽的國外長途電話,向映庭的精神稍微振奮了一下。
「不會忘的,我會開車去,行李多不多?」
「不很多啦……大概有三大箱。」
三大箱?喔,真不知道老媽都買了些什麼回來。向映庭幾乎可以想象自己當場見到一定會暈倒的模樣,不自覺冒出冷汗。但更讓她吃驚的還不止于此,向映庭的老媽還說出更勁爆的話︰